第五个探视日,阎肃见到父母异常兴奋,阎老汉手里拿了一张报纸,上面有阎肃的巨幅照片。阎肃见后说:“你们都知道了!”
阎老汉欢喜地说:“娃儿,这都是你的造化啊!在里面好好的,别惹事,待完半年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妮子和为民咋没来?”,阎肃心想当面和刘为民道歉,遗憾的是没见到踪影。阎老太说:“娃儿,虽然你减刑,我和你爸都高兴,可害得为民表哥入狱了,为民很难做啊!当时他好心为你,没想到……”
阎老汉斥责阎老太说:“老太婆你懂个啥子,为民表哥确实贪赃枉法、欺压囚犯,他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咱们娃儿!”
一个月见一次面就掐起来了,阎肃看得心烦,说:“好了,都别争了,咱家每个月只能见半个小时,再吵就直接说拜拜了!”
阎老汉两口子不争了,阎肃问:“妈,妮子现在咋样?刘为民对她咋样?”,阎老太摇着头说:“刘为民对妮子一直都挺好的,本来刘家人对妮子感觉都不错,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对妮子都有些看法,前几天妮子还跟我哭诉!”
“老太婆,你说这个是干啥嘛?”,阎老汉急了,听到阎老太说了不该说的!
这次探视一点都不快乐,还差点成批斗大会。阎肃心里一直不愿妮子嫁给刘为民,现在出现“大义灭亲”的事,妮子就更不能嫁到刘家了,这逢年过节,还不得被刘家亲戚的口水给淹死啊!
阎肃在号子里待了半年,感觉是黑暗,偶尔也有点小波澜,但缺少一些戏剧性的冲突和桥段,他在想,如果把入狱的经历进行再创造,肯定能写出好剧本。一想到剧本阎肃就想起王大乐,阎肃出事后,王大乐就了无音讯,没有一封信,一句问候。
上学时,王大乐是宿舍老大,为人还是很仗义,没想到在娱乐圈混了几年全变样了。阎肃至今残存的记忆里,对王大乐最深的印象就是大二暑假那年登顶泰山看日出,淫才横溢的王大乐发出了如此感概:“撕裂的夜,宛如撕裂的***,满眼血迹斑斑。”
那些年,王大乐受岛国片的毒害很深,蔚为壮观的泰山日出,在他的笔下竟如此龌蹉不堪,让阎肃、仲恺和李胖子对美丽的泰山日出不再抱有幻想。
多年以后,阎肃才懂得,生活就是自己编造的骗局,欺骗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到头来才发现,不堪入目往往才是真实的生活。
阎肃曾一度欺骗自己是明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影帝,但现实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龙套,一个锒铛入狱的阶下囚。炼狱半年,阎肃学会了归零,他看透了生活背后的生活,一个阿谀我诈的生活。
还有半年,阎肃就能重见天日。到时,《八年抗战之三国猛将》这部戏应该拍完了,阎肃每次想到这部戏都会捶胸顿足,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没了!
这半年,阎肃每月都能收到仲恺和江燕妮的信,这让他感到温暖,监狱里的信件都要干部先过目,江燕妮考虑到这层关系,就不敢大张旗鼓地表达对阎肃的思念,都是嘘寒问暖的话,仲恺的信像纪录片,记录着剧组生活的点滴,阎肃习惯性地将仲恺的信看成连续剧。
周三瑾也给他写过两次,字迹潦草,像天师画符,阎肃看得似懂非懂,也不知如何回他,李胖子和李国华也都写过一次,李胖子寄来了十几张欧洲各国城市风景的明信片,还人模狗样地涂抹了些英文字母,高中毕业的李国华写得很质朴,没有华丽的词藻,但阎肃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真情。阎肃在想,活了三十余年,真心的朋友数不过十个指头,是幸运还是悲哀呢?
“哐……”,狱警老白用警棍敲了一下铁门,喊道:“45607,有人探视?”
谁?阎肃百思不解,一般都是亲属探视,而且由犯人提出申请,监狱下发通知书到家里。朋友也可以探视,但要求较为严格。
一进探望室,阎肃看到仲恺熟悉的笑容,阎肃快步向前,激动地说:“怎么是你?”
“想不到吧!”,仲恺接着说:“新戏快杀青了,现在不是很忙,就过来看你。燕妮原本想过来的,可惜大姨妈来了,留在横店走不开。”
一提起燕妮的大姨妈,阎肃总有些莫名其妙,他问仲恺:“阿恺,江燕妮他大姨妈为啥总和我作对,我不就和她侄女好过嘛,现在男女青年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何必这样呢?”
仲恺说:“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更何况,林姐也不是普通的女人,谁能揣摩到她的想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林姐确实待燕妮如亲骨肉。想想林姐也挺可怜,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女,空有一个娱乐王国。”
“可怜啥呀!”,阎肃辩解着说:“我才可怜,蒙冤入狱蹲大牢,谁可怜过我!”,仲恺说:“唉!不谈这个了,出来有什么打算?是转行,还是坚定不移走光影道路?”
如果从心出发,阎肃还是想当演员,毕竟为之奋斗了三分之一生,阎肃说:“我很想坚持,但我已经被张家卫玷污了,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这……”,仲恺飙了一身冷汗,虽然阎肃想表达被张家卫嫁祸一事,但字面意思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仲恺说:“污点有时也可以变成亮点!”,阎肃调侃道:“也就是说,我还有利用价值!”
仲恺笑道:“现在这个社会,死人都有利用价值,更何况是活人!咱们言归正传,我突然有个想法,想把你的炼狱经历拍成电影,你看怎么样!”
阎肃大喜,没想到仲恺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块了,阎肃激动地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阿恺,我也有这个想法,现在烂片当道,满大街都是脑残的抗战片和穿越片……”,仲恺打断阎肃说:“那要是抗战片和穿越片的混血,算啥呀?”
这下阎肃还真不好回答,阎肃和仲恺正聊得兴起,狱警提示时间不多了,让阎肃准备回号子。临别时,阎肃说:“阿恺,你能来我很高兴,谢谢!”
人生在世,有几个真心朋友就不枉此生,阎肃在重新审视“朋友”二字的含义,阎肃有过很多朋友,有拔刀相助的朋友,有酒池肉林的朋友,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朋友。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等待光明是痛苦的。阎肃煎熬地数着日子过,对面厉治国的日子过得也艰难。以前,厉治国谁都能欺负,现在,谁都能欺负厉治国。阎肃做了个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能承受得住天堂到地狱的变化吗?不过阎肃明白了一个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任何事别做得太绝,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自己倒霉了。
在号子里待了一个月,厉治国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阎肃奇怪的是,老白和陈光华与厉治国共事这么多年,也不出手搭救一下,虽说现在狱警不像以前作威作福,但还是有相当的威慑力。话说到头,还是厉治国交友不慎,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了阎肃这么个亲戚,把原本美好的生活打得支离破碎。
阎肃扪心自问,厉治国对他也不算十恶不赦,多少也还带给他一些好处,阎肃在问自个: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
如果这个问题抛给厉治国,答案是肯定的,厉治国对阎肃恨之入骨,如果生命将至,厉治国很想抱着阎肃同归于尽。
在监狱的日子枯燥无味,像喝着一杯又一杯白开水,永远喝不尽似的。少了和厉治国的勾心斗角,阎肃在号子里清闲了不少,但更多的是寂寞。阎肃觉得,有斗争的生活才充满激情,不然生活就总感觉少点乐趣。
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高兴的可不止阎肃一人,还有刀疤杰,他每天都在祷告,让上帝赶紧把阎肃带走吧。
出狱前的最后一次探视,阎肃一家又团聚了,阎肃一进探望室就看见刘为民低着头,阴沉着脸,阎肃心想刘为民在生表哥入狱的气。其实不然,刘为民只是在低头清算恋爱的日均消费值。
阎肃问:“妮子,上次妳说,我出来,你俩就完婚,现在准备得咋样了?”
“没准备,为民是想摆酒结婚,但家里人不同意!”,阎妮话里带着心酸味,阎肃感觉妹子在刘家肯定受委屈了,从法律上讲,他俩已是夫妻,但在现实生活里,他俩确实是“非法”夫妻。这年头,先上车后补票是美德,上了车不补票才是罪大恶极。
阎老汉说:“干脆你俩把绿证办了,反正没摆酒,也不算结婚!”,刘为民一听急了,这些年花在阎妮身上的钱白花了,刘为民说:“不行,我和妮子是真心相爱的,谁也不能把我俩分开!等大哥出来,马上摆酒!”
阎老太关切地问:“你爸妈那里咋说?”,刘为民脱口而出:“他俩要是不同意,我给阎家当上门女婿!”
好!阎老汉大喜,白捡个便宜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