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前,有个上山砍柴的老樵夫,途经十里坡,原本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罡风呼啸,灼日当头。
可不知怎的,自走入十里坡后眼前景色愈发昏暗。
刚开始,老樵夫还没觉着有何不妥,只当做树丛茂密,遮挡日头。
可等到老樵夫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犹如日夜骤然颠倒,四野昏暗无光。
这下子,老樵夫彻底慌了神,他明明掐算着时辰,根本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之后,一阵战鼓雷鸣,马蹄阵阵,从他眼前走出一队百人阴兵。
每个阴兵身上都散发着幽幽青光。
而在这些阴兵后头,三匹骷髅大马眼眸闪烁鬼火拉着一辆青铜车辇缓缓行驰而来。
老樵夫冷汗如瀑,犹如被施展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等到那些阴兵经过他身边时。
那架青铜车辇的古色帘子被人由内而外掀开......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那老樵夫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四肢分离,头颅碎裂,惨不忍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有过几个胆气十足的年轻人走入十里坡一趟究竟,结果没一个人活着走出来,整整六人,都死了。官府那边估计是怕人心恐慌,所以严令镇压此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白衣书生说起此事,大有一股说书人的架势,说道惊恐处,突然提高嗓门,可惜没人捧场,显得有些冷清。
赵封蜓眼神有些发冷的看着眼前书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无巨细,就连老樵夫生前事都一清二楚。
要么是白鹭胡编乱造,要么这件事,跟白鹭脱不了关系。
白鹭轻轻眯起眼眸,“都是修士,谁还没点压箱底手段,许道友这番问题,唐突了些吧?”
“谁知道是不是某人随便想出来的故事,或者...你就是亲眼旁观之人?”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转为冷冽。
赵封镜没言语,始终盯着这个从头到尾透着古怪的白衣书生。
“算了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我有门能够勘测死人生前记忆的手段,当然,术法的根底不能说,这老樵夫的事情,就是我勘探出来了,不会有假。”
对峙许久,白鹭估计是觉着一对二有些吃亏,索性退一步给出答案。
山上术法万千,奇思妙想,功效用途,千奇百怪。
赵封蜓深深看了眼白衣书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前往寺庙后院。
赵封镜对着白衣书生歉意一笑,跟随女子脚步而去。
寺庙后院,一处平坦地面上。
杂草丛生的矮小土丘极不显眼,如果不是那块插在地上的木碑,估计很少会有人会去在意。
赵封蜓走到坟墓前,伸手将其上的杂草一一拔出,哪怕双手早已沾满泥泞,女子也满不在乎。
赵封镜没动,平静看着这一幕。
从前,有个面皮皱如老橘的僧人,弯着腰驼着背,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持佛礼。
短短一月之间,老僧在自己所知佛法中挑挑拣拣,将那些最为粗浅易懂的道理,禅机,教给小姑娘。
直到现在,赵封蜓还清晰记得,当小姑娘选择某条道路之后,除了佛法,从来很少言语的僧人那张笑容和煦的脸颊。
“赵封镜,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阴司郎将?”
原本在一旁对着满天繁星发呆的少年回过神,摇摇头道:“不知。”
无论是家族记载,还是长辈口中,都未曾提及过关于“阴司郎将”的半个字眼。
“我师傅当年说过,阴司郎将起源于道门偏门一脉,古有‘阴山’之称,修行此道每日与阴物鬼祟为伴,若不能得其正法,寿命短暂不说,穷其一生都破不开下三境瓶颈,故而修行此法之人少之又少,传承如今几乎断绝。”
“而我师傅出家之前,就是一名阴司郎将。”
阴司郎将,其实是鬼修的两种分支。
所谓阴司,类似于鬼差胥吏,能够天生压胜鬼物之流,可冥冥之中,两者又大不相同,阴司在不受某些大道束缚之时,又能炼化煞气阴气为己用,更有甚者,凭借炼化生人魂魄,或者修士元神为食,从而走捷径提升修为。
长生之诱惑,何其大也?
那些以鬼修身份走大道捷径之人,被世人憎恶,被仙人唾弃,属于人人喊打的山野走狗。
饶是如此,有些阴司还是会头也不转的走上这条幽暗道路。
而郎将则与之截然相反,压胜鬼物同时,又能帮其驱散煞气,成就三魂七魄稳固的孤魂,再往后,若是资质得当,能够成为一位被天地大道认可的纯粹鬼修,不受罡风大日的炼杀灼烧之苦。
但郎将虽说对鬼魂有着裨益,可自身限制极大,不光是要出生是的天时八字符合阴字之相,而且灵根务必在三种以上才可修行,而且如果不能破除下三境界成为中三境炼气士,那郎将的寿元只有同境修士的一半,掰着手指头等死的日子,真会让人成为疯子。
八字符合是要用先天之相压胜后天鬼物,灵根则种类越多越是与不同鬼物契合,至于寿元则受阴煞气息影响。
这样一来,就成了个死循环。
灵根驳杂,注定资质不高,资质不高则寿元不多,寿元不多就注定郎将不能依靠岁月慢慢熬出个境界。
故而,如果不是身负大气运之人,走上这条道路,与求死无异。
听完这些,赵封镜愣愣无言。
看了看眼前女子,在某一瞬间,他都觉着是不是当年那位老僧根本不是在传授修行,而是在杀人。
“其实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当初我师傅说过我极有慧根,可以选择两条道路,未来如果运道不差,最少都能争取个金丹境。”
“第一条道路,就是削发为尼,青灯古佛,斩断红尘因果,安心做个世外人。”
“第二条道路,就是成为阴司郎将,用活人身份,为死人魂魄点燃灯笼,既能赚取冥冥之中所谓功德,又能凭借阴煞气息提升修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条捷径。”
赵封镜面色微动。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
果然,赵封蜓自嘲一笑,“原本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可惜某个造反阴灵想要反客为主,取而代之,而我呢,又自视甚高,总觉着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压制它一辈子,可惜......”
后面的言语,她没再往下说。
赵封镜沉默许久,开口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女子摇头,“谁都帮不了,老祖都不行,跟你说这些,其实就是这些年憋的有些辛苦,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真的很难熬。”
“为什么是我?”
赵封镜虽然对女子有些惋惜,正直风华,却要面对生死,不得不死。
但少年最关心的,是赵封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自己与她单独相处之时才聊起这些。
说到底,赵封镜还是对除赵蕴芝,赵封绝之外的其他人从无信任,就算是赵蕴初这位亲生父亲,赵封镜都未曾真正袒露心扉。
赵封蜓忽然灿烂而笑,原本不算出彩的姿容,多了几分动人神采,“因为我看过某人面对筑基修士时的一步不退,满眼坚决。”
关于那场少年与刀疤男子的厮杀,赵封蜓通过某种媒介,将一切尽收眼底。
赵封镜点点头,“冲你这份夸赞,应该值得一碗酒。”
女子笑了笑,站起身,背对那座土丘挥手作别。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赵封蜓没说出口。
那位老僧让找封蜓走上阴司郎将这条道路之前,曾与某人讨要了六字谶语。
剑气近,蟒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