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青夷洲嘉庆王朝的北边,有条名为厌春的江河。
水势平缓,两岸烟火袅袅,人家林立。
在江河中流地界有处孤岛,被当地人取名为梳水岛,岛屿不算大,一个普通人两个时辰的脚力便能走完。
一叶孤舟自岸边横跨江水抵达岛屿。
撑船的老舟子一边卖力划船,一边对坐在船中央的病态男人说道:“这位老爷,这梳水岛其实没啥看头,上面还住着个怪人,从来不跟人言语,我们也从来没见过他出岛,脾气性格古怪得很,您若只是好奇,小老儿劝解一句,最好别去。”
离开赵氏一路北上的赵蕴初笑了笑,“多谢老人家提醒。”
老舟子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稀疏昏黄的牙齿,“咱们这能称得上风景的地方不多,所以每年到此游玩的外地人少之又少,像您这样了解小镇风俗地貌的更稀罕。”
“以前偶然来过一次,停留过一些日子,如今算是故地重游吧。”
赵蕴初现在相比起落叶城书铺里的沉闷,反倒健谈些许。
老舟子想了想,“既然知道小镇的风土,那小老儿也就不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得为我家乡美言一句。”
赵蕴初点点头,“请讲。”
老舟子道:“咱们小镇别的不出彩,但同福客栈的余雪烧是真的好,那酒水滋味儿啧啧,小老儿我估计不会比那些所谓的仙家酒酿差了,当然,我可没尝过神仙老爷的酒水,就是这顺嘴一说,这位老爷你可别见怪。当然,物有所值,余雪烧好喝肯定好喝,同样价格也不便宜,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两三年才能买得起一壶,要是兜里不缺钱啊,可以尝尝看。”
赵蕴初站起身,瞭望四周江面笑道:“以前来这的时候尝过一次,确实如老先生所言,味道极好,确实不比仙家酒酿差了。”
然后他拍了拍腰间,也不在乎老舟子是否能够认出储物袋,接着说道:“所以来的路上多买了几坛。”
老舟子灿然而笑,同时心底又有些失落。
每年路过此处的行人商贾虽说不多,但终究会有些赚头。若是赵蕴初是经过他这么一说才去买的酒水,同福客栈那边肯定会给他一部分抽成,虽说不会太多吧,但慢慢积累几次,终归也还是一笔不小的钱财收入。
一路闲聊,小舟抵达岛屿。
等到赵蕴初下了船,走远后。
老舟子坐在船沿上眺望大水江面。
视线偶然惊鸿一瞥,结果就看见在船中央安安稳稳搁放有一壶酒水,酒壶以青瓷造就而成,光是卖相就很讨人心喜。
老舟子顿时眼前一亮,再转头看向那袭背影。
能一出手就是一壶余雪烧,这位老爷,够阔气。
梳水岛东岸有处茅屋。
茅屋之外,坐着个枯瘦老人,清瘦如竹竿,给人一种风吹即倒之感。
老人枯坐,哪怕凌冽江风吹拂,压弯竹枝,他依旧纹丝不动。
在他身边,是一把以岛屿青竹所制的竹刀,笔直插入泥沙之中。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等赵蕴初出现在茅屋旁,那老人睁开眼,连头都没转,直接开口道:“有酒?”
赵蕴初走上前,取出两坛子提前准备好的余雪烧搁在地上,“一别多年,齐老还没能找到那一丝破境契机?”
姓齐的老人拿起青瓷酒壶,打开盖子仰头豪饮。
要是老舟子在这,肯定要痛心疾首,这酒水需慢品,给他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的行径。
“早着呢,到了我这高度想再上一层,登天之难。倒是你这小子,怎会落得如此光景?”
齐姓老人放下酒壶,看了看赵蕴初人身小天地的情况,皱眉不止。
赵蕴初苦笑摇头,“不说这个,原本想见识见识真正陆地神仙的风采,既然齐老您还未能破境,实属可惜了些。”
齐姓老人嗤笑一声,“陆地神仙?清明老狗不就是嘛,多瞅瞅,说不定还能沾沾仙气,多活个百八十年呢。”
病态男人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道:“好像也是。”
然后他叹息一声,“可惜啊,以后估计是没法跟清明道友相见了。”
听他这么一说,齐老人好奇道:“你真要去逐鹿山?”
赵蕴初嗯了一声,然后双手枕住后脑勺,后仰倒去,躺在青草地上,呼吸缓慢,细细感受着耳畔江水跌宕之声。
“也好,与其带着愧疚活着,不如坦然赴死。小子,要不要老夫陪你走上一遭?我虽说骂街的本事比不得清明老狗,但要说打架的本事,整个青夷洲还真没几个能拦得住我。就凭逐鹿山那几个歪瓜裂枣,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
若是有外人在,听老人这么一说,估计都得当场笑死。
逐鹿山是什么地方?青夷洲四大宗门之一,而且是以战力著称一洲。
与其他宗门不太一样,逐鹿山专门跟妖族不太对付,前有下宗四方山门驻扎十万大山边境,后有逐鹿山太上长老带领门下三百余位修士镇压北荒冰原。
要说青夷洲哪个宗门最能打,最敢打,非逐鹿山莫属。
而就是这个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家宗门,却被齐姓老人贬得一文不值。
这口气,说是比天大,没半点毛病。
但赵蕴初知道,这老人还真没吹牛。
作为天底下剑道排名前五的剑修,在他面前说战力,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赵蕴初摇摇头,“这些账得我亲自去算,而且逐鹿山那边也不敢拦着,再怎么说,刻剑洲桃花小洞天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赵封镜的娘亲名为姚桃,来自刻剑洲首屈一指的大宗门桃花小洞天,不过拜师却是在青夷洲逐鹿山,此间内幕外人不得而知。
齐姓老人点点头,似乎想起某个年轻的女子剑修,有些惋惜道:“小姚桃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胚子,要不是跟桃花小洞天有牵连,老夫还真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赵蕴初笑了笑,“我儿子就很像他娘亲,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请齐老关照一二。”
齐姓老人气笑了,“感情说了半天,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赵蕴初也没否认,直起身后有些忧愁道:“那小子的性子有些不太好说,我就是怕以后我登上逐鹿山的消息被他知道,以后可能就放不下了,若真有这么一天,还请齐老务必出手帮忙。”
齐姓老人一伸手,“要想请我帮忙,两壶酒水可不够,起码十坛。”
久别重逢,其实能聊的不多。
毕竟两人的岁数摆在那,相差何止千年。
最后,赵蕴初起身拱手一揖到底。
齐姓老人不避不闪,坦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