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的。
此时此刻,我坐在楼下的一块小草地上,阿神趴在我身边,下巴搁在我的大腿,像是死过去了一样,似乎连呼吸也没有。
眼睛好干啊。
尉迟槿和肥腩多站在我身边。我不懂,他们还留在这干什么,有意义吗?
夜里的风很凉,我冷得不住颤抖,肥腩多在我身边蹲下来,伸过一条手臂来揽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上楼去吧……”
“别碰我,我不上去。”
回家?屋子里到处都是花子的影子,我怎么敢回去?
她原本一早在冥界拿号排位,准备入轮回转世投胎。她是为了我才留在阳世间,现在,又是为了我,她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停,停了又继续震。
尉迟槿看了看我,有点犹豫地走过来从我的衣服兜里将手机拿出来,按下通话键。
“袁姑娘,是我,尉迟槿。不……她没事……”他走得离我们远了些。
风将他的声音送了过来,我恍惚能听到其中的几个字:“……花子……魂飞魄散……”我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快速奔跑。接着,我被拉进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里,耳边是袁晓溪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叫我的名字:“古安妮!”
我被动地缩在她的肩膀里,很想说些话来安慰她。
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说?
“听话,我们先上楼去,好吗?你在这里要感冒的,你和阿神这个样子,花子看到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哈哈,哈哈哈……”
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脸都发酸了也停不下来:“袁晓溪,你在演电影吗?‘花子看到了一定会很难过的’?你让她来看啊,她看得到吗?”我冲她大吼。
袁晓溪也动了气,一把揪住我站起身来:“无论如何,现在你都得给我回家去!你不愿意动是吗?肥腩多,过来,把她背上去!”
费南多一言不发地走到我面前,背过身去将我扛在背上,往楼道里走去。
尉迟槿蹲在阿神身边,盯住他默默看了半晌,拉住它的牵引绳,道:“前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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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今晚一直跟尸体呆在一起,为了祛除尸气,我去熬点草药,你们挨个儿都得用那个水泡澡。尉迟槿你别多话,现在不是穷讲究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泡。阿神前辈,你稍等一会儿,我先帮安妮洗澡,然后再帮你洗。肥腩多,你先帮阿神舀些狗粮吃,这么晚了,它肯定饿坏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袁晓溪脚不沾地地在我家奔过来跑过去,口里一叠声地安排着尉迟槿和肥腩多忙东忙西。
阿神在阳台上吃东西,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我很讶异,它怎么还能吃得下去?那可是花子,它一直拼命维护的花子啊,它竟这样无动于衷?
袁晓溪将煮好的草药汁一桶一桶拎进浴室,倒进那个半人高的木头浴桶里。然后,她也不问我的意见,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拖进浴室,不由分说扒掉我身上的衣服,将我推到浴桶中。
泛着微黄的艾草水温度很高,我浑身的血液好像又恢复了流动。
袁晓溪在我背后,一声不吭地清洗着我的头发,我微微转过头,轻声对她道:“你跟你老公说一声,对不起啊,今天那两具尸体,可能有些损伤。”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睛里滑出两颗泪珠,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不让方逸去求你帮忙,也不会……”
“哪怪得了你?活儿是我自己接的,不是吗?”我惨然一笑,“我只是没想到,花子竟然会跑去松林医院找我。她一定是看我那么晚还没回家,担心我……”
袁晓溪想要说什么,我打断了她,口中喃喃道:“你知道,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等我回家再跟你算账’!自打她来到我家,我就没有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过一句话,每天不是嫌她笨,就是骂她蠢,结果呢?我才是天下第一号大蠢猪!”
“安妮,你别这样……”袁晓溪哭出声来。
“她是鬼啊,我们连一张照片都没办法留下,万一……万一以后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在水汽氤氲的浴室中,我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花子,从今天开始,再不存于这个世界上。
……
袁晓溪在我家忙碌到凌晨四点多,直到把我安顿到床上躺好才离开。
我觉得很疲倦,可是脑袋却异常清醒,怎么也无法入睡。
门上响起剥啄声。
肥腩多推开门,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手习惯性地覆上我的额头。
我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拨开他的手,想了想,对他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你和花子会出现在松林医院吗?”
肥腩多踌躇片刻,低沉着声音对我道:“……白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晚上要送新菜来给你尝尝吗?我到了之后才知道,你今天又去捉鬼了。我有点担心,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消息,可一直等到午夜,也不见你们回来。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打给尉迟先生也是一样。所以……所以我就跟花子小姐提议,不如去松林医院找你们。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是……可是……”
“所以,你就带着花子,一起来到医院?”我扬了扬眉毛。
“……对。”他垂着头答道,“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没想到?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你明知道我们每一次出去做事都非常危险,你明知道我这么晚没回家很有可能是遇到状况了,你明知道花子什么也不会常常需要人保护!刚才,就在刚才,你为什么不看好她,把她挡在你身后?!”我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对他吼着。
肥腩多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尽全力保护住她,然后自己去送死?”
“对!”我脑中一片混乱,死死盯住他的脸,“我告诉你,费尔南多·鲁伊斯,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现在,你滚吧。”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已经失去了花子,就算再失去一个人,又能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