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借尸还魂?你鬼故事听多了?还是说,你其实是在跟我探讨《三十六计》?这怎么可能呢!要说阴魂附上活人身体,你我倒是前不久刚见过;可死人全身血脉早已停止流动,任何魂灵上了他们的身,都根本不可能有半分移动,既然这样,还有意义吗?”
“姑娘休要说笑,切不可大意。”尉迟槿正色道,“于寻常阴魂来说,上尸身的确是一点好处也无,但在下早年曾听家师讲过,有一些自身法力十分强悍的恶灵,能够凭意念操控人身。这种恶灵,即便是附在尸体身上,也能驱使其行动自如。若这松林医院中的尸体逃离事件果真与此有关,我们须得要千万谨慎,即将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一伙强敌。”
完了完了,要真被尉迟槿这乌鸦嘴说中,我的小命怕是又被别人提溜在手中了!我简直欲哭无泪。你说我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跑来趟这浑水干嘛?迟早有一天,我非得死在这“贪钱”二字上面不可!
阿神坐在旁边的地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不发一言。我蹲下身子戳了戳它的背,对它道:“你怎么半天也不说话,现在旁边又没人。你不是英明神武的一代神兽吗?有什么见解说出来听听嘛!”
阿神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不至于又再受重伤!这次,尉迟槿可再没有玄清丸可以替你保命了!”
说着,它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串黄澄澄的珠子,递到我手里,道:“把它戴上。”
我莫名其妙地将那串珠子接过来,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事实上,这应该算是一个手环,共有十二颗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的黄色珠子,浑圆柔滑。初时一触,顿觉凉意浸肤,但没过一会儿,便与皮肤温度完全相合,握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尉迟槿倒是眼前一亮,一脸兴奋地对着阿神道:“前辈,这可是涤尘珠?晚辈不曾料想,这等宝物居然在斩鬼族手中!”
他语气中又隐含对我斩鬼一族的不屑,我忍不住咳嗽一声,试图提醒他。
拜托,这家伙能不能搞清楚状况啊?若是论起祖上的渊源,我家后台可比你什么崆峒的硬多了吧!
阿神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涤尘珠原本属于安妮外婆的妹妹。早年间我追随与她,与一位世外高人有数面之缘,那时,她身体已经非常不好,那位高人怜惜她,便将此物赠她傍身,只是没料到,她终究还是逃不过……此物能抵挡各种邪灵鬼气,只要佩戴在身上,妖物轻易近不得身。一直以来我将它带在身边,并未曾交给过任何人。”
“喔唷,啧啧啧啧……”我夸张地从嘴里发出各种赞叹之声,“原来今天我们出门前,你撅着屁股在阳台上就是在找这玩意儿啊?你有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还藏着掖着的,全给我不好吗?”
“哼,全给你?”阿神自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以你的性子,我若将这些宝物都交给你,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全给我弄丢!先说好,我只是借你今晚戴戴,你用完了得还给我的!”
“小气鬼!”我横了它一眼,将涤尘珠套在手上。这下,我可又心安了不少。
“姑娘得此宝物,须得好好珍惜啊!此时酉时已过,我们略作休整,待到医院中闲杂人等离开,便好行事。”尉迟槿说罢,也不顾来来往往人群的讶异眼光,自顾自盘腿在花坛边坐定,闭目养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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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原本喧嚣的松林医院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我没吃晚饭,胃饿得有些发疼,再看阿神,它也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唯独尉迟槿,样子十分惬意,我向他抱怨,他却对我说出一通大道理,什么“饭食乃浊重之物,食过之后体内浊气聚起,会令手脚沉重行动迟缓,诛邪之人少吃一两顿反而有益”。我去你的!那要是待会儿我体力不支怎么办?
我还想争辩,尉迟槿早已从花坛上跳了下来,对我和阿神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须记得,无论发生何事,咱们三个一定要聚在一处,切不可离散。”
我眼睁睁看着阿神送给他一个巨大的慢动作白眼。可不是吗?咱们家阿神身经百战地位崇高,什么时候轮到你这黄口小儿发号施令了?
尉迟槿浑然不觉,提了湛卢剑,头一个走进松林医院的大门。有时候我真的挺搞不懂的,他天天拎着把长剑在路上走,到底有没有人把他当成神经病啊?
……
我牵着阿神,跟在尉迟槿身后也走了进去。
停尸间,在一楼走廊的转角处,旁边不远就是医院的后门。方逸说得没错,如今那扇白色的木头门果然已经被一个生着锈斑的锁头牢牢锁住了。只是,如果此间怪事真是因为恶灵作祟,区区一把大锁,又怎能解决得了问题?
不少办公室都空空荡荡的,我从这些房间门前经过,看着门上窗户里一片漆黑,心里不知怎的一下一下地缩紧。待走到停尸间门前,我甚至手都有些发抖了。
尉迟槿有些迟疑地拍了拍我的背算是安抚,接过我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并且,第一时间摁亮了屋内的灯。
这是一个约有六十平米的房间,门口用玻璃隔出来一个很小的隔间,摆放着办公桌椅、电脑和军用床,想来应该是医院员工值班的地方。
我在外面的小隔间里略微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通往里间的玻璃门。
头顶上悬着的日光灯一面发出青泠泠的光,一面嗡嗡作响。对面的那块墙壁,摆放着整整一排用来储藏尸体的冰柜,上面是一个个抽屉一样的格子,也同样发出刺人耳膜的声音。
窗外是一丛树林,夜色中,树叶和半人高的草丛都显出灰黑的颜色,和无数个巨大的影子一起随风摇摆着,看上去颇有些阴森。房间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四张床,床上铺着有些破旧的白被单,想是已经清洗了太多次,印在上面的红色号码已经看不太分明。
我从未经历过家人或朋友的离世,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因此,我实在不太明白,既然尸体运来停尸间就会放进冰柜里储存,那么床还有什么用?
阿神一进屋就在各个角落里仔细嗅闻。然而,这屋内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太过浓重,它花了好长时间,也未曾辨别出任何异味。
连阿神都无计可施,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尉迟槿着实胆大,一直围绕着那几个冰柜绕圈圈,还不时地将脸贴在上面去听里面的声音。而我,我对尸体的敬畏似乎是天生的,宁愿面对一百只鬼,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自从我们进屋,我根本就一直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不知多久,我腿都有些发酸,壮着胆子走到仍然还在仔细寻查的阿神旁边,道:“我们到底怎么办啊。”
阿神尚未开口,一旁的尉迟槿倒凑了过来,对我道:“我有一个方法,只是不知姑娘敢不敢。”
我不知道他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心里早打了个激灵,嘴里却兀自强撑道:“我……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笑了笑,道:“在下想着,我们若一直在这屋内转悠,恐怕一夜也不会有所收获。这里有几张床,我想,是不是……”
他想干嘛?我可不要装尸体啊!再说,就算我和他能装得了,阿神怎么办?形状完全不对嘛!
“若真有恶灵做怪,此时他必尚未到来,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藏身于床下,借着这白被单的遮掩,静待其出现?阿神前辈,你以为如何?”他接着说道。
我刚想出言拒绝,却听到阿神道:“跟我想的一样,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总不能在门外等着吧,万一那尸体开窗逃走就麻烦了。”
他们是不是脑袋都坏掉了?那……那床可是放过死人的啊!
阿神扭头看了我一眼,平静地道:“古安妮,瞧你那点出息!我们都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尉迟槿则更为直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猫身强行将我拉到最靠近门口的那个床下,嘴里道:“不可再浪费时间,恶灵随时有可能到来。”
阿神也钻了进来,尉迟槿探头出去,将床上的被单拉下来一截,遮住我们的身体。
哎哟喂,我古安妮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竟要受这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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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床底一直蹲到深夜,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开始我还十分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放松了下来,不由得有点困,打着哈欠对尉迟槿和阿神道:“说不定他今晚不来了,还说不定,你们根本就猜错了,要不咱们出去吧,我腿好麻啊!”
尉迟槿刚想跟我说什么,却见阿神突然一挥爪子,对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突地随之再度绷紧,下意识一把揪住了尉迟槿的衣角。
冰柜的方向,好像隐约有一些声响。
一开始,声音非常微弱,听上去就像有人在用手指甲不断划过坚硬的石头。没过多久,动静逐渐变大。
“咯啦啦……”那是冰块碎裂的声音。
“哗——”那是抽屉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我听到了只有人身体的关节才会发出的“咔嚓”声,紧接着,又是“咚”地一声——如果我没判断错,那应该一个身体沉重的人赤脚踩在水泥地板上的声响。
我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这是不是意味着,那尸体已经从冰柜里爬出来了?!
一阵脚步声从冰柜的那边移了过来,走到一张床边,“刷”地掀起被单,接着便是布料的摩擦声。
尸体储存时应该都是没穿衣服的,这具近在咫尺的“行尸走肉”,可能正将床单裹在身上遮蔽身体。
那脚步声略停了停,然后,速度很慢地朝门口走过去。
我紧盯着尉迟槿,想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该出去了。可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脚步一个急转,突然快速朝我们藏身的这个床走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脚步,在床前停了下来。
透过床单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一双灰白得有些发青的脚,趾甲有些长,脚面上有几块形状并不规则的尸斑。
我几乎吓裂了胆,紧紧闭上眼睛,放开喉咙就要大叫,却被一把捂住了嘴,同时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扭头看了尉迟槿一眼,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这里,只是紧紧地盯着那双脚。
脚的主人似乎在思索什么,有些犹疑,朝前走一步,又朝后退一步,好像一直也没打定主意。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喉咙里干涩得就如同一张砂纸,一阵阵想要作呕的感觉不断涌上来。
忽然,床单被猛地扯开了!一张灰白的脸探了进来,毫无生气的眼睛一一扫过我们,用冰冷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