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老师一脸的不敢相信,但试卷上的名字确确实实全是女子书院的学生,他脸上愕然,恍恍惚惚地看看关凝,又看看皇上,似乎希望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一些慰藉。
可惜,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国子监老师的心情,他只是哈哈大笑,说:“柳英英是谁?”
此时女子学院的大部分女学生,已经猜到了面前两个素衣长袍打扮的男子,身份定然不凡。
但柳英英却是学院中的一绝,她爱书成痴,为了读书可以稳稳的坐在一处动也不动,哪怕其他女孩儿们已经都站在了关凝身边,以或好奇、或爱慕期许的眼神盯着赵胤。
赵胤在这样的目光攻击下,竟骇得后退一步,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儿,若是为了几个女子的火辣辣的目光就躲躲闪闪的,这也太丢人了吧,想到这里,又挺起胸膛站了回去。
正因为其他人都动了,就越发的凸显出柳英英一动不动有多么的离奇古怪。
柳英英仍坐在书桌边,持一卷书看得是津津有味,赵胤都好奇,她到底在看什么,竟是那样的入神。
关芷嫣匆匆走了过去,轻轻推了她一把,柳英英这才从书卷里抬起头,问:“怎么了?”
周遭的人都纷纷绝倒。天啊,她还问怎么了!
关芷嫣有些无奈了,她小声说:“如今有一位贵人,正在看你的试卷呢。”
柳英英又把头埋下去看书,说:“哦,看就看呗。”
关芷嫣又说:“这位贵人,说不定想和你聊聊,因为你文采斐然,你赶紧过去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人物,但刚才女孩子们都有些紧张,束手束脚的,关芷嫣觉得自己是关凝救回来的人,关凝在她身上花了一百两银子的巨资,所以她理应和其他人不同,主动的帮关凝做事,在书院维护女学生之间的和睦关系,以及必要时候的提醒。
柳英英一开始都有些不耐烦了,毕竟她看这本书看得正入神,这是纪鸿卓当年四处搜罗到的各地民俗异传,故事内容离奇古怪,很吸引柳英英这样从没有出过京城的女孩子。
但关芷嫣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了,柳英英这才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柳英英,她上下一打量关芷嫣,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脸上红得滴血一般。
柳英英收起书卷随身带着,生怕被人拿走了,跟着关芷嫣一起走到皇帝的面前,这才落落大方地向皇帝行礼。
要说柳英英和关芷嫣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还真是对比强烈。她俩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书院读书并没有做任何夸张的打扮。关芷嫣雪肤花容,天然的浓睫红唇,生的貌若牡丹芍药,虽还没有到最美丽的年纪,但阅人无数的皇帝,已经从她的脸上隐隐看出将来艳冠群芳的资质。
柳英英和关芷嫣相比,容貌明显略逊一筹,她的乌发挽了一个道姑头,只插了一根木簪子,容长的脸儿,眉目清秀淡雅,大概是刚才答卷时过分的挥洒恣意,她竟在自己的下巴处抹了一块墨痕而不知。
虽相貌并不凸出,但柳英英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子书卷气,这让人心想到了冬日里飞扬的雪花和梅花花瓣,水中独立的一杆白荷,春日里在木质长廊一侧坐着,一边品尝香茗一边静静看书,又或者是在寂寥的秋日,冷湖芦苇荡的水榭上,她正闲坐于一旁,目色悠然远送。
皇帝多看了两个女孩儿一眼,他头一遭觉得两个女孩儿中,关芷嫣相貌异常美丽,简直如画中仙入凡尘,且自己的小儿子赵胤一直盯着小姑娘看,他看的并不引人注目,而是悄悄的瞬一眼过去。
那目光宛如飘萍掠过池面,似是无意,却已经将最艳丽的鲜红菡萏记在心里。
但转念一想,若太过美貌的女子,恐怕不容易安分,而这柳英英却让皇帝想起一人,他微笑着问:“你的祖父可在朝中任职?”
柳英英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说:“祖父柳宗平,乃是吏部尚书。”
“不错。”皇帝哈哈大笑,正是此人,为人刚直不阿,在吏部任职多年,掌管官员调动。虽说最顶层的官员任免是皇帝亲自下令,但其实外地的五品以下的官员,很多已经是吏部全权负责。
柳尚书曾经做过这样一个事。
一位在外地任单省大员的官吏找他帮忙,说自己在外任职多年,希望调回京城可以和一家老小团圆。
但当年,并没有能够安置这位官员的京城内空缺,于是柳尚书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位官吏。
这位官员趁着过年回京城的机会,并不肯放弃,又准备了几样珍贵的宝贝,据说其中有一只玉石景盆栽,上面的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和寿星翁、七仙女,都是用各种宝石雕凿而成,在夜色中灯光下,简直是宝光闪烁,让人见而难忘。
除此之外,还有南海明珠镶成的七宝簪、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树,都是极之名贵,柳尚书看了,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谁知等官员被调回了京城,才发现留给他的竟是奉天衙门里的一个小吏职位,把他气的瑟瑟发抖,脸上由红变紫,刚要冲过去找柳尚书的麻烦,柳尚书却带着京兆尹的人主动过来了。
“如此名贵的宝物,你却毫不犹豫的送给我,想必你府中此等珠宝,一定是满坑满谷,才让你毫不吝惜。”
柳尚书淡然说:“你在江南任职二十年,一年你的薪俸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冰敬和炭敬共一千两银子,合计两千两百两银子。二十年整,哪怕你勤政节俭一文钱也不花,吃在官府中睡在官署里,也就能够攒下四万四千两银子。而仅仅是一只珊瑚树,市面上便要两万两银子起。这些钱,你到底是从何而来,本官固然很想知道,想必皇城司的人,也都想了解清楚。”
谁能想到,给柳尚书送礼,他不领情便罢了。竟还送出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