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多给钱的客人,还真硬生生给了一两银子,连簸箕里的零钱都不找,就要往外头走。
刚走一步,还推心置腹地回来劝关凝。
“你们小年轻啊,就是喜欢闹小别扭。我看你和你那个小跑堂的感情多好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得现在劳燕分飞呢?夫妻间讲究一个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管是谁的错,你去找他,他看你都主动了,心里头的火气自然也会消,也会主动和你认错,就不要梗着个脖子,死要面子嘛。”
这客人的话引来哄堂大笑,主要是他自己就是个梗着脖子死要面子的脾气。
关凝只是微笑,说:“没事,是我让他走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总呆在一个饭馆里做小生意,算什么呢?”
关凝这番话,其实在心里头对自己说了很多次,从纪鸿卓被送走后她愣是没休息过一刻,脸庞都凹陷下去了,只是凭借着一股信念硬撑着——她这么做是对的,不能让雄鹰呆在鸟笼子里。
“老板娘这么说,莫非小跑堂的是你自己送走的?”
关凝牵了牵唇角,说:“要不是我亲自送的,他怎么会走呢?”
她笑容清浅,故作镇定,把新做好的菜亲自端出来,那群食客们都知道她这会忙不过来,半路上就过来接菜,竟把关家小铺做成了个半自助式,显得其乐融融,仿如一家人。
也衬的纪鸿卓的离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而关凝一转身和门口的纪鸿卓正面撞上,她心里重重的一颤。
纪鸿卓眼圈全红了,眼白也变成了一片猩红的血丝,他盯着关凝,一字字道:“是你把我送走的,酒也是你动的手脚?”
关凝脸色苍白,站着一动不动,身形纤弱的像是立刻就要折断的雨中栀子。
“是。”
“你为什么这么做?”纪鸿卓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赤红的眼睛里,竟充满泪水,“你明知道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你明知道我愿意放弃所有和你白头偕老。我的真心对你来说就是个麻烦?你非得想方设法的甩开我,才能获得你所谓的自由和独立?”
他目光失落地看着簸箕里的银钱,心算能力很强的他,立刻算出来,根据饭馆的营业额,从开店到现在,里头能积攒这么多钱,食客们应该没有一个做假账赖账的,甚至各个都和刚才的食客一样,多给了关凝一些。
所以,他跑堂跑得认真细心,都是多余。
“我对你的真心一钱不值,也是多余的吧?”
关凝没听过纪鸿卓说这种重话,这一刻她的心都碎了,她很想直截了当的告诉纪鸿卓,那你留下来嘛。
你再也不要光宗耀祖,再也不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我宁可你安全的呆在店里当个跑堂的,不会看见你受伤血淋淋的出现在我眼前!
关凝嘴唇微动,最后还是硬下心肠,说:“你既已经考取功名,就该以国家社稷为重,这才对得起你的爹娘老师,和你自己的努力。”
她勉强牵唇,露出一抹假笑:“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我这个小店,哪儿请得起你这样尊贵的人当跑堂的?我确实不需要你,跑堂的人多的是。”
说完,她背过身去,再也不看纪鸿卓。
纪鸿卓从没见过这么狠心绝情的女人,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像是和自己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明明爱她入骨,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好好的,她在他的怀抱里微笑,对他明眸善睐,温柔婉转。
一切都变得这么快。
他身为男儿,原应心如铁石,可他的一颗心哪怕被她弃如敝履,却仍旧挂在关凝的身上。
自己还真是……
贱啊。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食客们刚才一声不吭的,这时候也都急了。
他们见纪鸿卓的姿态已经很低了,便去劝说关凝。
“关丫头,你何必这么嘴硬?我知道你喜欢跑堂的,赶紧和他说句软话吧!”
“这么好的儿郎你要是放他走,再找一个可不容易了!”
“京城里头多热闹,他要是去了京城不回来咋办?”
“哎呀,我真是替你们俩着急!”
关凝始终垂着头,用力地处理案板上的鱼肉,一声不响,哪怕不小心把食指切伤了,她的血和鱼的血混在一起,腥气渐渐弥漫开,她连呼痛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化为了处理鱼肉的机器,完全不给纪鸿卓任何反应。
良久,纪鸿卓终于说:“好,好,我知道你的回答了。”
他再也不回头,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半路上下了雨,真是一时风雨一时晴,谁也说不清贼老天的心情。
纪鸿卓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觉得雨下得越大越好,打在他的脸上,把他彻底打醒,让他不要继续沉醉在关凝编织出的美梦里!
什么一生一世,什么白头偕老,关凝根本不稀罕!
宁王的马车停在他身边,雨已经下的很大了,如千万条雪白的长鞭子,将地面打的尘土飞扬,如起了一层雾气,本就不便行走的乡下泥泞路,更是深一脚浅一脚全是水洼。
宁王让仆人把纪鸿卓搀上车,却被纪鸿卓拒绝了。
“我就这么走回去,很好!”
宁王怔住了,纪鸿卓这是怎么了?
他亲自持伞下车,帮纪鸿卓挡雨,纪鸿卓知道宁王身份尊贵,却对自己如此尊重,自然不愿驳他的面子,但他此刻的心,也确实不想被雨水遮挡。
他扯着心口的衣襟,太痛了,若有人将他的心脏挖出去,恐怕能让他少一些烦恼。
到最后,宁王拗不过纪鸿卓,只得自行上马车,陪着纪鸿卓慢慢的走回了宁王府。
一回去,纪鸿卓便病了,他烧的脸色惨白,颧骨通红,连盛馨和顾齐听说了过来看纪鸿卓,都满脸担心。
盛馨站在病床边,小声和顾齐商量:“要不然,我去把关凝接来吧,他这是心病,心病还要心药医!”
却见纪鸿卓挣扎着起身,厉声道:“不必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