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天气依然很冷,雪下的频繁极了,地上厚厚的一堆叠起来都到人膝盖骨的位置了,即便是西院有人专门清理这些没过多久地上就又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这个时候的纸张并不算是便宜,至少没有奢侈的可以随意供应一个小小的门房练字使用,陆宁华教王韶就是干脆就地取材,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笔写着教着,有的时候想起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还会即兴来一小段笑话,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
郑铭就这样看着陆宁华和王韶并肩蹲在雪地上,两个人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眼角眉梢的都是笑意,就是外人看着都觉得温馨无比会心一笑。可郑铭看着这样的镜像却是格外的愤怒和难过,就像是被什么人给抛弃了一样,还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的愤怒感。
或许是郑铭视线里情绪过去浓烈,陆宁华马上就感应到了,疑惑的转头就看到郑铭穿着厚厚的衣服身上还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毛绒斗篷,陪着郑铭极差的脸色看起来清冷肃穆极了。于是陆宁华条件反射的一皱,想着眼前这人是不是病还没好偷跑出来的。
陆宁华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变成皱着眉头,落在郑铭的眼睛里面就成了陆宁华极度厌恶自己的表现,心中涩然,不敢再看陆宁华,目光微微偏转落到王韶的身上,不自觉的就带起了些许敌意。
看见郑铭眼神陆宁华疑惑不已,前世郑铭和王韶的关系可以说是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从最初郑铭救了王韶开始到最后他们都从来没有红过眼,而现在貌似郑铭却好像有点看王韶不顺眼的样子。陆宁华自动认为是自己蝴蝶了他们初遇的关系,将来他们相处上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对于这点陆宁华疑惑之后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气冷的,你这身子骨还出来,难不成还想着再晕一次?”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从陆宁华的嘴中出来就没有一点好听的感觉。
郑铭没有对陆宁华的这一句话做出任何回答,而是看着王韶对着陆宁华问了起来:“他是谁?”郑铭的记忆力一向是不错,就算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至少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他都会知道,看见王韶的第一眼郑铭就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王韶看见郑铭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谁了,毕竟在陆府能被算作是主人的也就三个,除了陆父还要陆宁华之外,这位自然就是那位郑少爷了。王韶不敢拿乔也没那个资本,恭谨的对着郑铭行了一个礼:“小的王韶,承蒙小姐信任在西院守门。”
郑铭目光微闪,转眼向陆宁华看去。
陆宁华自然看得出郑铭目光中的不满,只是陆宁华怎么也想不通郑铭对这事不满什么,看着郑铭依然泛白的面色,皱着眉道:“先生回北苑了,若是找先生的话,便快些过去吧,再晚便是饭点了。”
这话入了郑铭的耳朵就像是逐客令一般,刮得他心口发疼,于是忍不住张嘴就道:“你这几天就是为了他才这样行色匆匆的吗?”
陆宁华怔了一下,这话里酸气重的只要不是没有脑子的人都听不出来。
看见陆宁华这个表情郑铭就知道他说对了,于是就更加愤怒。他来陆府这么久,每天都把陆宁华捧在手心当作眼珠子一样护着,无论陆宁华怎么着他,他也都让着。有的时候脾气上来,稍微对陆宁华说了一句重话,自己心里都难受半天,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任由陆宁华折腾。
可是就算是这样,陆宁华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有时候不经意回头对上陆宁华的眼睛,甚至于还能看到一丝怨恨的神情。
这些郑铭都可以忍,都可以受着。可是凭什么眼前这一个门房陆宁华却是对他这么好,在雪地上一笔一划的教着他学字,脸上全是笑意,看着他的目光全是柔软和信任。
“陆宁华,你到底有没有心,看不看得见我。”郑铭咬牙,隐忍着扑上去直接给眼前的这两个人一拳的冲动,恨声道。
陆宁华忽然间就有种很荒唐很可笑的感觉,当初她无数次盯着郑铭和林云诺的背影,心里头翻涌着这一句话,到头来却是郑铭对着她说出来了。
轻笑出声,陆宁华直勾勾的看着郑铭:“郑铭,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虽然说这一句话是对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多岁的郑铭说的,可是陆宁华依然忍不住有些心跳失速,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喷涌而出。意识到自己胸腔翻涌的那一种感情,陆宁华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一直一直都告诉自己不爱了,早已经不喜欢了,可是到头来却依然一脚踏了进去。在边境十余年的征战杀戮,渐渐冷淡下来的心却在重生这段时间重新炙热起来。
郑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的一点点好,都会动摇我的决心。
郑铭马上涨红了脸,立马反驳道:“才没有!”出口之后直觉的有什么不对,心头像是空掉了一大块一般,看着陆宁华冷冽下来的表情,马上补充道,“是像对妹妹一样的喜欢。”
你姓郑我姓陆,谁是你妹妹,谁稀罕你那像妹妹一样的喜欢!陆宁华在心里大笑,却止不住凄凉。
她永远都记得那年,郑铭登基大封功臣时候给她的诏书。陆氏宁华,才德兼备,武定三城,朕视如亲妹,特封公主,赐号镇国。
她站在高台之下抬头看着上方,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高高坐着。
曾几何时,他刚有了些可以问鼎天下的势力的时候,兴冲冲的抱着几坛子酒到她院子里来,喝了一个米酊大醉,抱住石桌子怎么拖都动不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对着她傻笑,乐呵呵地对着她说:“宁华,若是真有一天我登上那帝位,我便封你做皇后!”
那时她怎么应来着,貌似是恼羞成怒的踹了郑铭一脚,完全没有留一点力气,直接把郑铭踹地上去了,然后吼了一声:“滚!”
若是那时她应下来就好了,可是……便是应下想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陆宁华闭眼,再睁眼只剩下一脸的不在乎,漫不经心的看着面上还带着几分紧张的郑铭,哼了一声:“那做哥哥的,还不准我这个妹妹无聊的时候找一个玩伴不成?我还要每天每时每刻的在你床边守着,这样才对得起你吗?”
郑铭气绝,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看着陆宁华继续有说有笑的教着王韶习字,心中憋闷不已,最后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把抢过陆宁华手中的树枝折断。可是转脸对上陆宁华的眼睛又气短起来,憋了半天才闷声道:“我来教他习字。”
陆宁华撇了一眼郑铭愈加苍白的脸:“那你要先把字写好看才成。”
被陆宁华一直挤兑着,郑铭即便是脸皮再厚也没法子在这里带下去了,气恼的看着陆宁华和王韶两人,拂袖而去。
看着地上被折成好几段的树枝,陆宁华声音发闷:“我再去折一只树枝回来。”说着起身却发现王韶拉住了自己的衣角,向着王韶看去,隐隐约约觉得王韶的目光深处有什么情绪闪动,耳旁却只听到王韶浅淡的声音说:“小姐,郑少爷刚才的脸色可不是太好,您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和王韶认识了那么久,陆宁华哪里不知道王韶是看出她对郑铭的担心,特意小心的给她一个台阶呢?只不过……
陆宁华疲累地道:“这样就好了,没什么不好的。”说完,陆宁华对着王韶笑了笑,“我过些时候怕是没法再教你字了,不过这院子里的先生那是爱才的人,你若是真心实意的要学,他必是会教你的。”
王韶愣了一下,陆宁华当初兴冲冲的要教他习字,他不过是以为陆宁华无聊玩闹而已,只是他在外头流浪久了十分清楚的知道多会一门手艺的重要,更何况还是读书这样的事情,于是学的极为认真。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过陆宁华是真的想要他学,甚至于学好的。
陆宁华说她没时间也确实是没什么时间,最近正是冬季里最冷的一段时间,不过东曲城地处偏南,冬日并不算太长,大约再过十多天这冬天就开始过去了,按照计划上大约开春的时候这陆府地下的密道就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从舒国灭国到郑铭重新建立国家,在前世一共经历了十三年,靠着这密道坚持十多年那完全是妄想,那自然是往外走的。实际上陆宁华前世研究地图的时候就发现东曲这一块的地形并不差,在国破家亡的日子里,哪里都是一样战乱,还不如直接就从有根基的东曲开始做准备。这也是陆宁华没有坚持让陆父搬家的主要原因。
陆宁华当然也不会傻傻的就在东曲本地做招兵买马就差插旗做反贼的事,将来发展的地方也是非常的重要。陆宁华凭着自己的记忆力大略的画出了东曲附近的地形图,最后在东曲东南地方画了一个大圈圈。
“柳儿,你去和管事说,我看中了锦山那块地,想建个山庄待夏的时候前去避暑。还有,这些天总是呆在府里,快要闷死了,明儿点几个护卫和我出去外头走走。”陆宁华对着柳儿笑眯眯地道,看着柳儿一下子如同吃了黄连一样的苦脸,瞬间心情大好。
在重生的半年多时间里头,陆宁华早已经把陆府大半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陆父指名的方伯等人之外。而陆宁华指派柳儿做的事情都是方伯掌管的,陆宁华是陆父和方伯的掌上珠子,自然是千依百顺地说好,可是这一大笔奢靡的开资还有安全的问题全都落在了柳儿头上,挨方伯一顿骂那是决计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