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令甫下，就有绣娘过来给我量尺寸，宫中更是开始连夜赶制战袍。太皇太后、绮烟、还有宁言熙，似是约好了一般，每日里轮流着来我这儿坐坐。她们真的就只是坐坐，有时甚至不言不语。我向来话多，却也是沉默了，我们都知道我们面临着什么，我也明白任何相见的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拿到久违的铠甲，我抚摸着上面的鳞片，有点眼眶发热。虽然宁言熙下的军令中任命林涛为主帅，而我不过是副帅，但能够让我上战场，这个安排也是足够了。

出征前的宫门口送行，绮烟也红着眼睛参加了。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候，我的鼻头也是酸酸的，但我一直强颜欢笑着。

出发的鼓声响起，我仍旧不舍地握着绮烟的手，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今夕何夕了。

从皇都到菀城，火急火燎地，也是三日时光。军队休息时不曾多驻留于某地。

到了菀城，林涛也顾不上什么休息，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城楼看看战局如何了。我作为副手，自然是要陪同的。

镇守菀城的守将们都是别样的眼神看着我，有几分讽刺却又是不敢言。左不过是因为我是郡主，却也是个女儿身。

巡视完城楼，林涛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就是紧锣密鼓地商议。不过，这群人中并没有我。林涛不允许我出战。我都软磨硬泡了一路了，他还是铁了心要我镇守后方。我若是拿郡主的身份压他，他就不过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菀城的夜晚似乎比平城要冷得多。我不禁自嘲地想想，不过是在皇宫里当了几日的郡主，倒是养就了这奇怪的习惯了！倒不是这儿比平城冷多少，而是因为自个儿站在了寒风中。若是此刻在广阳殿，四周都是炭盆子，又怎会知道外间是否寒冷。

看着远处热闹非凡的金国军营，我侧身问道：“最近的战事如何进行的？”

我身边的一个小兵回答道：“回郡主，金兵最近每日都会叫阵不下两次，但也是奇怪，他们似乎没有了作战的心思，仅仅只是叫战，最近几日并没有两军交战过。”

我不安地看向那边，如此行为怕不是攻心之术。只恐怕长久下去，这城中百姓会自己倒戈。这个战术，怎么和当初峪城如此相似。

我从城楼上小跑下来，随手牵了一匹马，就着急地往将军府去了。我被带到议事地方时，林涛好像正在发脾气，害得我一阵莫名其妙的。见我进来，他向我微微拱手见礼，不过脸上的怒气还是没有散去。我站在门口，道：“各位将军不必多礼，这儿是菀城，并非平城。不过，温衡好奇，是什么事儿惹地林将军如此生气？”

“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如此糟糕的战局！这一路赶路，郡主还是先回房休息！”

我走到中间的主位上坐下，“你们是在讨论战局呀？温衡也就是为此而来的！”

有一大汉道：“郡主，战场之事儿绝非儿事，您一路舟车劳顿了，还是听林将军的话，好生回房歇着吧！”

说这句话的人，我是知道的，我在甘泉宫见过他，是派过来的大将，名为韦涂。对于愿意请缨来此地的将军，我本是无心刁难，更是心中多了几分敬佩。我努力地让语气平和了几分，“我听城楼上的士兵说，这段时间里金国数次叫战。那为何魏国未曾对战？”

韦涂道： “回郡主，并非我等不愿意出战，而是我方刚刚出兵，金国就撤离了。如此行径，岂不是在耍我等！”

我看着面前的沙盘，“各位将军莫要太拘束！请坐吧！这儿是疆场，并非皇宫，不要有什么拘礼。温衡此刻还应该听各位的指挥哩。哪怕是皇帝表哥来了，也应该礼让各位几分。”

待各位将军落了座，林涛脸上的怒气也终于是散去了不少，我才缓缓道：“各位，可知道一年前的周齐之战？”

韦涂道：“郡主所说的应该就是峪城之战罢。末将不是很清楚，但是有所耳闻。听说峪城的守城大将是大名鼎鼎的商将军，但他在那场战争中去世了，真的是令人扼腕。”

我眼眶有些发热，“这金国所用办法和当初峪城之战时漓王的战略有几分相同。只是喊战，而不出战。如此反复，恐怕只是为了消磨城中人的意识罢了。”

林涛道，“郡主怎得知道峪城之战的事儿？”

“林大人也是知道温衡并非自小就生长在皇室中。温衡漂泊于市井中时曾遇见一位逃难的女子，她自称是宣懿皇后身边的侍女。我俩相处了一些时日，故我是知道一些峪城的事儿。”我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些话，这可是我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的托词。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峪城之战不出兵却也是无奈之举。当时周国国君病危，国政完全由孙阜和孙后把持。孙阜和商将军有些解不开的宿仇。周国新皇刚刚即位，并没有太大的能力与孙阜抗衡。峪城当时是真的没有兵，恰巧此时的商将军正值生病时期，若是贸然出兵，便是将峪城拱手让人了。”

一个副将打扮的人感慨道：“末将亦听闻了此事儿，听说后来是宣懿皇后亲自出城对战，将对方一元大将挑下马，这才鼓舞了几分士气。只可惜后来还是没有守住峪城，商家父女也为国殉城了。”

看他感慨不已，我却是有点不知所措。然而我认识到了一个问题，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恢复商婼的身份了。

我坐直身子，沉声道： “如今菀城并非无人，各位将军也是英雄之辈，我们不能就这样由着金国欺负了去。”

韦涂道：“郡主有所不知，如今能够为魏国战死沙场的，恐怕就只有在座的我等了。对方主帅是金国君主。我等若是贸然出战，恐怕只会白白地损兵折将。”

我思索一会儿，道：“各位将军的考虑也不是无道理。朝堂之上如今是乱作一团了，都是畏畏缩缩。菀城这边所见，百姓们似乎也是有几分泄气了。明儿便让温衡前去叫阵吧。”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涛就立刻出言反对了。我道：“我以前也是听说过完颜骏这个人的，听说他是尚武之人，但绝非暴戾之人，我此番前去，危险程度应该不会太高吧。”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因为我想起在峪城时我也是这样站在一群副将面前揣摩楚祎，这才得了允许让饿一个人跑上战场的。如今以往的画面与现在相重合，我有些莫名地焦躁不安。明知道各位将军是一番好意，但还是语气不善地道：“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如果在座的哪位不让本郡主出去喊战，本郡主也不会给你们什么好果子吃的!”

我说完，就告辞回了房间。当然这个房间是府中丫鬟引路才找到的。我换下铠甲，仅着中衣，抱着胳膊，站在窗前，抬头看那弯明月。楚祎，若是我明日去喊战，你是否就该知道我已经到了菀城。我并不知道你是否和这次战争有关。当然我私心里是希望你和这件事儿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可是你是漓王，你是齐国的战神呀，叫我怎得可以欺骗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