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与世无争了,要么就是成为人人尊重的贤人,要么就是成为人人欺负的傻瓜。而我,恰恰好就是后者。
有了前车之鉴,我每天睡觉时都会小心翼翼地掀开被窝。每天我都会收到一些惊喜,大部分时候是一滩水。同样的把戏,我都有些厌倦了,那些人居然仍然乐此不疲。至于今天,不错呀,居然有了一些惊喜!这次她们非常成功,我确实挺讨厌老鼠。看到被窝中的一堆死老鼠,我着实有些反胃。
我握住棉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意识中仍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这里是齐国。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却听到始作俑者道:“哟,五儿,你是不是怕这些老鼠?不好意思了,姑姑说这儿最近老鼠多,怕老鼠毁了主子们的衣服,就让我们捉老鼠。可是,这些死老鼠,实在是没有地方放了。”
我看着她们,满脸的笑容让我恶心。我是个哑女,自然不能开口和她们争辩了。
我将属于我的铺盖卷起,然后扔到她们的床铺上。夏天的被褥很单薄,很容易就卷起来了,也很容易就散开了。那些她们送给我的礼物,自然就分散地还给她们了。室内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心满意足地推门出去。
这间屋子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其他屋子的女孩们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想必主事的方姑姑也会很快地到了。看到有小丫鬟拎着的灯的灯光,我暗中狠狠地掐着双臂。我习武多年了,手上的力道足够将自己掐得青紫。
我的同屋的女孩们也都跑了出来,一见到方姑姑过来了,就开始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差去抱方姑姑的大腿了。看着这样混乱的场面,方姑姑面露愠色,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在闹什么?万一惊扰了前面的主子,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方姑姑话音刚落,哭喊声就停下来了。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群欺软怕硬的小人!有个女孩带着颤音向方姑姑哭诉,“姑姑,我们都准备睡觉了,可是这个五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死老鼠就往我们床上扔。她,她就是看我们素日不愿意和她说话,就想报复我们。求姑姑为我们做主!”
我看着跪在地上拿手指指着我的女孩。虽然住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但是她叫什么,我压根都不知道。姑娘,你应该感谢我现在不敢惹事,否则你这么好看的手指早就没有了。方姑姑看了我好一会儿,道:“我也不问你什么了,你是个哑女,也说不了什么。但是,是或不是,你可以摇头或者点头。”
我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女孩们,基本上都是脸上无泪地啜泣。我酝酿了一小会儿情绪,泪水就模糊了我的视野。“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方姑姑好心地过来安慰我,在她碰上我的手臂时,我大声地“嘶”了一声。
方姑姑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完了,眼前的事物也不是那么模糊了。我故意地抱着手臂往后退了几步,方姑姑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疑惑。她上来抓我的胳膊,我假意往回缩。方姑姑掀开我的衣袖,几块青紫赫然暴露出来。这个,我刚刚对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有几处都微微沁血了。
方姑姑轻轻触碰我的伤口,我疼得真地缩手了。方姑姑道:“可怜的孩子。姑姑会帮你的。”我憋屈地点点头。姑姑朝向那群有点瞠目结舌的女孩,道:“这是漓王府,不是菜市场。如果你们不守王府的规矩,我会请求王爷将你们送出府。”
那几个女孩一改刚刚的姿态,开始跪地求饶。姑姑拉着我离开这儿,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别忘了,我可是哑女,才是那个值得同情的弱势人群。我身上的伤胜过了千言万语。
方姑姑将我带到了她的房间。她拉我坐下后,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药。她轻轻地将我的袖子卷上去,然后帮我上药。方姑姑一边上药,一边嘟囔着,“不会说话,也不该这么被欺负。谁不是爹娘养的。”说实话,我的鼻头有些酸酸的。我一个人在异国待了这么久,烛光下的姑姑却让我想起了我娘。我娘要是也以为我死了,她会不会哭得昏过去了?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疼了?怎么又哭了?”我收回思绪,张张嘴准备说话,但是憋了回去。我往四周张望,看到姑姑的枕边似乎放着一本书。看来方姑姑也是个识字的人。我做出写字的姿势,好一会儿,方姑姑才反应过来,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笔和纸。
方姑姑研了些磨后,我拿笔写道“奴婢卑微,承蒙姑姑照料,着实惶恐。”
方姑姑拿着我写的纸看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是不认识字,结果听到她疑惑地道:“你识字?而且写出的字不错!你,不是小户的女儿吧。怎么会来漓王府当个浣衣的奴婢?”
我在桌子下面打自己的手,怎么就如此疏忽大意了?我只得另外写道:“我本是周国人,我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所以就教我识了一些字。可是,峪城大战中父亲去世了,我和其他的家人分散了,路上遇到了人贩子,然后就被卖来了漓王府。”写“峪城”二字时,手无意识地抖了下,留下了重重的墨迹,方姑姑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我把纸递给方姑姑时,内心里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了。您对我很好,抱歉,我对您说的却是半真半假,只是因为我不能在齐国相信任何一个人。姑姑看后,丝毫没有怀疑。“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明儿再回去吧!”我双手合十地向姑姑道谢。
我心里真的是气急了,恨不得好好教训下那几个诬陷我的人。倒不是她们欺负我,而是坏了我的事儿。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天有大臣设宴,漓王楚祎也会参加宴席的。这是我多么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可是我现在完全不敢翻墙出去,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我在漓王府待了三个月了,这里的布局早就摸清楚了,却完全没有办法下手,因为我知道这里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平浪静。要想报峪城的仇,我还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懊悔了一晚上,我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鸡鸣时分,方姑姑还没有醒过来,想必昨晚被琐事打扰了,就一直没有休息好。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踮起脚尖走路,生怕吵醒了方姑姑。想想昨天方姑姑的好心,自己这样走了怕是不大好,我将桌上的余纸摊开,研了些磨 ,在上面写了个“谢谢”。这才轻声出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