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消瘦的老人踏云前来,手握明晃长刀,身后百鬼夜行,气势阴森可怕。
吴府中江湖高手们在黑暗中严阵以待,手持兵器,目光犀利,注视愈发接近的刘无极,背心处或多或少都有冷汗冒出。
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对方来头太大。
这是帝城公布的刀榜宗师目前排行前列的宗师,刀意入玄,一招如若未能得手,就不会再有出第二招机会。
高手对决,从来都是一招一式就能分出胜负,没有过多书中描绘的绚烂。
身在剑池上方的分家主脸色淡定,对于刘无极出现,还是有所准备,毕竟是旱天大家,底蕴尚在,人家都这样高调入场,自己再不尽个地主之谊就说不过去了。
吴家客卿三千余多,不说把刘无极性命留下,伤个七八成的本事还是有的。
毕竟还是大宗师,不是地仙人,人海之术,尚能用之。
分家主举起一手,刚想下令,就见白衣老人漫步群星天际,从府下直揽云端,大喜过望,连忙摆手,让众人继续待命。
两家高手们同样大喜,没有一丝留念的退出一线,谁都不愿在此丧命,各个躲在安静地带,抬头望天,见带刀老人停在原地,表情微变,相互对视一眼,都在揣测,这个跟在吴少爷身旁的白衣老人究竟是何人,居然能令自视无敌的刘无极停下脚步。
白发白眉白胡白衣的鹤周天从府下而来,负立前行,表情悠然,气势如闭眼虎,睁眼可吃人。
刘无极脸色凝重,前半辈子在江湖中滚走,刀法浅薄,修为低微,好在练就足可称为上乘的嗅觉,什么牛鬼蛇神只要轻轻一闻便可将其家底猜个七八。
故而刘无极能百战百输,依旧能在江湖中坚挺行走,全靠这个傲人本领,专挑比自己厉害一点人物,不至于被人打死,还能趁其不备,吃吃对方套路,化为己用。
只是眼前这白衣老人的气息,让刘无极顿感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江湖哪里闻到过,一下将他拉扯回不堪回忆的过往。
鹤周天表情轻松异常,像是饭后散步的悠闲人家,对邻居打招呼般,轻声道:“此路不通,绕道走吧。”
刘无极微微一愣,惊愕异常,他知道眼前这个白发白眉白胡的老头是谁了。
前朝用剑天才人物,独占剑道山头十五年的鹤周天,当初帝城一战,黑衣年轻人借天下万剑的盛大场景还犹记心头。当时的刘无极名堂还未闯出,混迹在百万武夫当中,与他人一样,脸露吃惊与向往。
只是吕青衣当时实在太过无敌,一招朝圣,碾碎万剑不说,还将鹤周天的剑心击碎,心境大跌,修为更是一泻千里。
最后一次听说鹤周天的消息,还是被玄家铁骑追杀至凉州,是生是死,江湖人不得而知。
但那又如何,直至今日,刘无极尚不能借动天下万刀为其所用,天下又有几个剑修能万剑撼昆仑?
刘无极感慨道:“听说你被玄家铁骑追杀,还以为早已身死,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你,倒也不虚此行。”
鹤周天有吃惊色浮现,笑道:“呦,看来世上还是有些眼睛明亮的人,不能一棍子将江湖给打死。”
刘无极严肃道:“你的两风一剑,还记忆犹新,我也时常在脑中推演,以剑入刀,玄妙非凡,当真有不小收获。”
鹤周天重重点头,语重心长道:“一把年纪修来成就着实不容易,要不听我一句劝,回府里颐养天年,要是运气再好点,误打误撞入天道,又能活泼乱跳几年,岂不美哉。”
刘无极看向盘旋在剑意中的吴忧,咬牙不让步道:“此子不杀,安能慰我道心?”
鹤周天傻眼道:“杀你儿子的是吴晨,不是这个小子。”
刘无极丝毫不在意,冷哼道:“先杀他儿子,让他尝尝丧子滋味,等吴晨从京中回来,再取他狗命不迟!”
鹤周天一手捂脸只感一阵头疼,林子大什么鸟都有,今日当真撞了鬼,碰见这么个缺心眼的玩意,冷声威胁道:“吴小子今晚无论花上什么代价我都要保下,就算是天上长生仙人下凡,也得给我一剑退去百里。”
话音落下,吴家马棚中有一辆马车长啸,马车末尾,一把悬挂长剑随尖锐马鸣,悄然出鞘,露出一半剑身,遍布寒芒。
剑意凌然,天地失色。
刘无极表情冷峻,手中长刀摇晃,深深看一眼鹤周天,依照他的性格,若非能确保性命无忧情况下,都不会触及底线。但明知鹤周天修为大不如前,自己手中握有胜算,不知为何,刘无极未战心里就已打起退场鼓。
刘无极深知吴府还隐藏他人,若无鹤周天在此估计早已大开杀戒,区区几个小宗师,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大不了就是一战过后在府里修养十年,只要能出憋在胸口十多年的怨气,一切都值得。
鹤周天也是耐心,盘腿于半空之中,等待刘无极下文,时不时还露出坏笑,看的刘无极是一愣一愣的。
过了许久,刘无极深吸一气,朝鹤周天看去,后者双眸微闭,好似熟睡过去,快掉光的眉毛皱起。
鹤周天当真不怕自己会出刀?
难道他境界已经恢复如初,才敢搅这趟浑水?
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吴晨活着都能报仇,刘无极打定主意,刀意浮现,手中长刀突然震碎,碎片破空,在空中划过数百痕迹,穿破府里墙壁,深深扎在吴府各处。
此地不宜久留,为老不尊的刘无极二话未说,踏云离去,倒也是干脆。
背负皓月的白衣老人乐呵一笑,又是呼出一口气,马车内的长剑乖巧收鞘。
站在门前的黄有德看向身旁刚刚划过的刀片,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打个哈欠,决定先睡一觉,明日再说。
一切恢复如初。
吴府上下,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今晚无风无月,更是无血无腥。
只有洛瑾一人坐在椅子上,啊一声,失落道:“雷声大雨点小,搞这么大阵仗还不是只为了放个响屁,没劲。”
曲小莲白了洛瑾一眼,冷笑道:“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刘无极之前就能与你爹战至平手,眼下十年过去,修为不说精进百步,至少也保持原先状态,胜负当真不好说。”
洛瑾嘿嘿笑道:“曲小莲你戾气别那么重,你当真以为刘无极是被鹤周天给吓跑的?”
曲小莲摇头,同是大宗师修为,没有道理逃跑。何况刘无极小心眼的脾气在江湖中可是盛传,今晚如此高调而来,若非吴家还藏有别的变数,又怎会如此轻易被吓走。
洛瑾气笑道:“那你先前是何意思?”
曲小莲小嘴一翘,狡黠道:“灭灭你的风头。”
洛瑾先是一愣,随后怪笑道:“曲小莲,你真是越来越像那家伙了。”
曲小莲眨眨眼,不知其意。
林熙月闻言在一旁,微微一笑。
刘无极这一走,吴府上下的气氛好上不少,分家主撤去大部分守卫,只留下部分府中精锐留下,防止再出什么变故。
比起刘无极这样大摇大摆闯入府中,分家主更怕躲在暗处不显山露水的真小人。
好在一夜无事。
拂晓破夜。
风雨停歇。
旱天城大江翻涌依旧。
在东边太阳即将升起时,沉寂一晚的年轻白衣缓缓睁开眼。
昏昏沉沉的天际,只听一声荡气回肠的剑鸣从白衣身上呈涟漪传播,所及之处,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