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笑笑。
窝子?
他又不会一直住在煤城,过几天就要回岛城,这辈子都不一定来煤城几次,要这窝子干什么?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里真能有多少好东西。
偶尔出个一两件,也只会被张老二这些地头蛇们抢先挖走。
所以什么窝子不窝子的,对他来说就是尝个鲜而已。
老头儿看到徐青和张老二,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颤颤巍巍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继续分拣倒骑驴里的垃圾。
张老二笑呵呵地凑过去:“老王头,有好东西吗?”
老王头缓慢抬手指了指房间。
张老二“哦”了一声:“房间里呢,行,我进去瞅瞅,”说完朝徐青摆头:“进去看看。”
很明显,张老二确实常来,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屋子里意外地干净整洁,虽然简陋但所有东西都摆得有条不紊,床单打扫得很干净,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连锅碗瓢盆也全都一尘不染,地面上同样如此。
这老头儿……
张老二笑着解释道:“老王头就俩癖好,捡垃圾和打扫卫生,每天至少要打扫两个小时的卫生,所以别看他是个捡破烂的,人干净着呢。”
徐青点头,目光停留在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幅画,没有装裱,画的是工笔花鸟,一株葡萄树攀附在竹子搭的架子上,葡萄树的绿荫下有石桌凳,石桌上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兰草,兰草旁边趴着一只毛茸茸地田园猫,小奶猫趴着微微抬头吐出粉嫩的舌头轻舔垂下来的兰草叶子。
更有两只蝴蝶你追我赶一般朝兰草所在的方向飞过去。
画得真好。
徐青由衷地赞了一声。
当然是在心里赞美。
虽然画不大,也没什么高深的意境,但构图很高明,葡萄藤做大背景,石桌凳是中景,近景是兰草和小奶猫,由高向下,由远及近,层次感不是那么明显却异常和谐。
整体空间疏密有致,大部分内容都集中在画的左中位置,右边是大片留白,但补了两只翩跹的蝴蝶正好填补了大片留白带来的空旷感,瞬间让大片空白变得活跃起来。
动静,阴阳,疏密,大小,画面感一下子跃然纸上。
闭上眼睛,甚至可以隐约听到风吹过时葡萄叶子发出的簌簌声,也能嗅到兰草散发的细微清香。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置身这样一个空间里,正躺在摇椅上乘着荫凉摇着扇子欣赏小奶猫和兰草的互动。
这画面,美极了。
张老二留意到徐青的视线,忍不住道:“这画不错吧?是张老二自己画的,嘿嘿,别看张老二年纪大了,画功可一点也没丢下,年轻时候在沈城大学教过美术呢,是个人物。”
徐青脱离那种美妙的感觉,有点遗憾地问:“那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三十年了吧,老王头儿全家死于一场火灾,只有老王头一个人幸免于难,从此以后就不怎么说话,把钱全部捐掉以后就搬到这里来捡破烂为生,对了,这里是他的祖籍,村长还是他孙子辈的。”
徐青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张老二更直接,招招手,领着徐青钻进一个小房间:“都在这里。”
徐青扫了一眼,还真是好东西,几乎全是老物件,虽然整体看档次不高,但也有小精品,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一只青花瓷的大海碗,不用看款识,只看花色就知道是大几万块钱的东西,青花太漂亮了,很严很浓画得也好,就算稍微有点瑕疵也能接受。
张老二也一眼看到那只大碗,得意洋洋地拿起来,扫了一眼:“嘉庆的东青花碗,没瑕疵,嘿嘿嘿,十万块钱到手。”
“你打算出多少钱卖?”
“以老王头的性格,几百块就卖,”张老二补充道:“当然,我不可能占那么大便宜,这种东西我都会补到千数。”
行吧,张老二做得已经相当仁义了。
毕竟是买卖,卖家报价,买家出价,双方满意就好,跟其他的无关。
尤其是古玩行业,全凭眼力说话。
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打眼了或者走宝了,认账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如果卖家走宝了不认账,这个行业迟早完蛋。
古玩生意最大的魅力就在于用自己的知识、经验和运气从别人手中捡漏儿,如果连这点乐趣都没有,这个行业跟其他商业行业就再没有任何区别,买家卖家都没必要非得到这个行业里趟这一汪浑水。
徐青和张老二在小房间里翻捡了好几分钟,老王头才颤颤巍巍地进来,默默放下两杯白开水,抽出烟袋缓缓点燃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结束后,张老二嘿嘿笑着坐在老王头对面,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大声道:“老王,这次的好东西不多啊。”
老王头微微点头,用砂纸磨石头一样的声音缓缓道:“下雨,出门少……”
张老二点头,指指徐青:“我的小老弟,岛城来的,以后他来跟我来一样,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我跟你讲,我这个小老弟可不是一般人,要钱要钱要人才有人才要名气有名气,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开口,别怕他没钱,就怕你没好东西,嘿嘿,他眼光可高着呢。”
王老头儿隔着袅袅青烟打量徐青几眼:“挺好的。”
徐青微笑着点头回礼,看着张老二跟王老头儿讨价还价。
王老头儿的态度很随意,开价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都不看就几百几百的报价,连个上千位数的都没有。
张老二则主动加价,加几百,或者加到上千块。
这样的讨价还价方式也算独一份儿。
最后一算账,八件大大小小的物件才花了不到五千多。
张老二扭头看徐青:“老弟,你就没什么能看上的?”
徐青摇头,指了指墙上那幅花鸟画:“王大爷,这画卖吗?”
老王头儿抬眼皮子扫了一眼,低声道:“自己画的,卖什么卖,你喜欢拿走就是,这年头找个懂画的不容易。”
“那多谢了。”
“嗯,拿走吧。”
张老二已经迫不及待地搬凳子上去把画摘下来了。
这画没装裱,画好晾干之后直接用图钉钉在墙上,甚至连画纸上的折纹都没抹平。
但画到手里,徐青还是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