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大堂内，满堂都是衙役捕快、家丁、亲卫与东厂番子们。

梁传的激动，立即就引起了大家的不安，尤其是府尹，看着梁传腿弯的小眼睛闪闪发光，这位世子可是一点儿也没什么伤啊。

这时候，怒骂声响起：

“我爹是大明的功臣，前有平定麓川之功，现在又有剿灭郑茂七之功，你一个王府的家丁就敢对付我，小心老子弄死你。”

巴图指着梁传的腿弯：

“你这腿没事啊？”

梁传把手举得高高的，拍拍巴图的脑袋：

“老子说我爹是大明的功臣，有剿灭郑茂七之功。”

巴图瓮声瓮气：

“你的腿没断，没有事。”

梁传按着石头的肩膀：

“老子跟你说我爹有剿灭郑茂七之功，你跟我说腿没事！”

巴图瓮声瓮气：

“你的腿没断，还很好。”

卢忠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亲卫，倒是个一本正经的，梁传这下有好戏看了。

府尹小眼睛闪啊闪啊的，心中的石头忽上忽下。

“啪”

“啪”

梁传终于忍耐不住，抬手给了巴图一巴掌。

巴图反应很快，反手就是一巴掌，把梁传扇到一边去了，嘴角鲜血混着口水飞了出来。

正堂上一片哗然。

伯府的家丁们没有想到，刚才被摸头的巴图竟然会这么刚，反手就给了自家世子一个大巴掌，刚才还憨厚的人畜无害呢。

几个家丁把梁传围了起来。

梁传的脸肿了起来，牙齿被打掉了一个，疼的他直吸冷气。

“给额打……丝儿……给额……丝儿……打。”

梁传嚷嚷着，指着巴图。

王府的亲卫跟来自西域的兵丁们都站起来，一下把保定伯府的家丁们围了起来。

梁传兀自在哪里叫嚣，倒吸着冷气中间夹杂着丝儿丝儿的声音。

几个被指挥的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

这尼玛对方的人明显比咱们能打啊，上去就是白给啊。

卢忠手臂一挥，几个飞鱼服冲进去，绣春刀架起，隔开了家丁与亲兵们。

雪亮的刀闪烁寒光，一下就把梁传的话给噎到肚子里去了。

锦衣卫恶名赫赫，京中无人不知，昭狱之名更是能止小儿啼哭，京中有的是权贵落入昭狱之后，生不如死的。

梁传是勋贵中的二代，打小就在京中厮混，锦衣卫的恶名听了不少，依着他伯府的牌子虽然不畏惧，但也是不敢招惹。

卢忠看到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开口责备着说了：

“梁世子，你虽然是伯府世子，可这位巴图在军中也是一位千户，在王爷的亲卫队中也挂着试百户的衔。”

“你给巴图百户赔不是吧。”

梁传鼻孔朝天，一点儿也没有道歉的意思，老子堂堂伯爵府的世子，给你一个大头兵道歉，想的不要太美。

卢忠看周遭的亲兵们目光不善，知道若是梁传不吐点血，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

目光扫过周遭人群，卢忠正要说话，突然他看到王府的一个亲卫动了。

“卡察”

身量不高的亲卫一脚踢到了梁传的腿弯上。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在正堂内异常清晰。

“奥……”

梁传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若不是有两个家丁架住了他，他就要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了。

卢忠脸色一黑，娘的，当兵的下手都黑，看梁传这模样，这条腿指定是不能要了，王爷手下的亲卫，下手是真狠啊。

王府与伯府的梁子，这次算是彻底结下了。

动手的亲兵飞快后退，被其余的亲卫跟兵丁护住了，几个保定伯府的家丁更加不敢动了。

卢忠手一摆，几个锦衣卫护着人就向外走，再不走，就要被打死了。

看着几个脸上舒心的亲兵，卢忠头疼的紧，这几个人，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真他娘的不知道咋办啊。

巴图向卢忠行了一礼，语气憨厚：

“大人，末将奉命而来，告辞。”

卢忠看着巴图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可是伸了伸手，又放下了。

府尹上来，抓住卢忠的袖子：

“姐夫啊，这事……你可得帮我啊。”

卢忠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府尹，满脸郁闷：

“帮？”

“怎么帮？”

“两边都是爷，实权的勋贵，一个是握着京营的，一个是军中威望第一的，两家人闹将起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府尹……

梁传是被抬到家的。

虽然梁传是个纨绔，但是保定伯府传了三代，梁传自幼所受的武训还是颇多，身体素质也还可以，不过腿断了，怎么硬气也没法撑着。

梁珤看着昏睡在软塌上的梁传，脸色铁青。

太医替梁传诊治过后，上了麻药与夹板，向梁珤说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还是要将养些日子，否则怕是……”

“怕什么？”

梁珤的声音里都带着冷肃。

太医不敢看梁珤，伯爷身上的杀气好重，不过也难怪，儿子都成这样了，心情能好才怪。

不过听说世子惹的是宁王府，别人的话，梁伯爷肯定不虚，但是宁王府吗，梁伯爷就只能忍着了。

我可不能成了他撒气的对象。

“若是将养的好，世子的这条腿还是能保住，最多成了瘸子。”

太医斟酌着，只说了最好的。

梁珤点了点头，吩咐管家给太医拿了银子，将太医送了出去。

将几个家丁叫过来。

立时有孔武雄壮的家丁把保护世子的几个家丁拖了进来，几人被打的遍体鳞伤，尤其是梁传的贴身长随梁欢，两条腿都断了，只能在地上拖拉着走。

梁珤坐在椅子上，俯身向下看：

“梁欢，你是我梁家的家生子，自幼在我梁家长大，你跟我说说，世子为何会被打成这样？”

梁欢被打的很惨，他现在呼吸都有些粗重，感觉自己嗓子眼里都疼，似乎每一次呼吸，气息里都裹着血沫子。

听到伯爷的问话，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压过了疼痛：

“今日我跟世子……去……”

梁传说话断断续续，渐渐有些语无伦次，他被打的有些很，精神都有些恍忽了。

听着听着，梁珤的眉头微皱，起身，从一旁站着的亲卫腰间拔出了钢刀。

“刷”

一刀砍下，梁欢的脑袋被砍下来了。

将染血的钢刀递给亲卫，梁珤声音冷漠：

“一群废物，连世子的腿都保不住，还要你们干什么。”

“拉出去，都砍了。”

梁珤声音阴冷。

如狼似虎的亲兵架起几个被打的半死的家丁，拖拉着就出去，满院子的求饶声音很快就没了，只留下一院子的血腥味儿。

梁珤看着周遭的几个亲兵，声音沙哑的吩咐了：

“传令下去，最晚明日，我就要见到断我儿子腿的那个小子，我不管他是什么王府亲卫，还是大内侍卫，我要他的人，生死不论。”

……

巴图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带着陆泽进了正堂，看到了正在看书的苏城，巴图恭敬的说着：

“爷，事儿办完了。”

苏城抬头看了一眼巴图，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犯的事儿可不小，我刚才收到消息，保定伯下了死命令，要你陆泽的人，生死不论，他要给自己的儿子的腿报仇。”

陆泽是个瘦弱的小子，听到苏城的话，也不害怕，他恭敬的说着：

“能完成王爷交办的事儿，陆泽就算是死，也不值啥，况且他保定伯府的高手，我早就领教过，能打的过我的，可不多。”

苏城笑着吩咐了：

“行了，这两日你就留在府内吧。”

“巴图，你去传令，将任遥、黄杨、石大他们几个调回来，我倒要看看，保定伯的高手，是怎么冲撞我的。”

巴图恭声应了。

陆泽在旁边笑着说了：

“爷，真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咱贱命一条，就算是死了，也不值啥。”

苏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拍了拍陆泽的肩膀：

“你小子也是娘生爹养的，家里也是有媳妇小子的，离的远怎么了，就不用养他们了。”

“这两天好好呆着，我倒要看看梁珤敢不敢领兵冲撞我王府。”

刘三大步流星的从正堂外进来，兴奋的向苏城禀报着：

“王爷，于阗来报，我大军荡平东察合台汗国，于迭失干三战三捷，击溃帖木儿帝国大军，俘虏东察合台汗国也先不花汗的哥哥羽奴思，全占东察合台汗国了。”

苏城大喜，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是听上去就是这样让人高兴。

“好，谢狗蛋这小子名字虽然糙，但是立功却是第一位的，这次立下灭国大功，陛下再怎么吝啬，也得给一个侯爵之位了。”

厅内的众人都颇为喜悦，这是好事啊，从属于王爷的诸位将军，大半都是伯爵，终于有一个侯爵了。

苏城对旁边的陆泽说了：

“你现在只是试百户，若是想外放，立功的地儿还是颇多，若想安稳，那就南下，明州有杨玉、福建有杨俊，若想立功，辽东有杨信、宣府有孙勇、大同有陶瑾。”

“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当世当建功立业，于史书，当留下自己的名字。”

陆泽有些意动，周遭的几个亲卫也是目光灼灼，这些都是大好的机会，军中的兄弟，或者外面的那些人，求都求不来的，在自己这儿，却是唾手可得的。

当自强，当建功立业。

苏城摆了摆手，吩咐着：

“好了，你们且去吧，做好王府的守备。”

几人领命去了。

王妃抱着世子进来，吩咐后面的侍女给苏城端来参汤：

“王爷，我听娘家嫂子说，咱们府里跟保定伯府起了冲突，可严重吗？”

苏城逗弄着孩子：

“无妨，一个小小的保定伯罢了，岂敢跟我叫板。”

王妃忧心忡忡：

“保定伯是老牌勋贵，也是在土木之役中少有的没有被波及的勋贵，咱们是不是要慎重些，毕竟两代保定伯，肯定累积了不少的东西。”

苏城把儿子交给王妃：

“瞎想什么，这大明朝，除了皇上，谁能威胁到我苏城？”

王妃闻言笑了，娇俏脸颊上笑容如花：

“妾身瞎担忧了，也怪我娘家嫂子，净捡些保定伯家多厉害的话说，隆平侯想要在京营副总兵官的位置上更进一步，没能争过。”

“保定伯虽然是伯爵，但是两代保定伯，都是从军伍中杀出来的，都是有武力傍身的强横高手，我们范家就比不上。”

苏城打断了王妃：

“成了，这事儿你就别瞎担心了，有我在，你们范家就不会有事，我宁王府自然也不会有事。”

两人又说了会子体己话，说着远在倭国的范广，时间就渐渐过去了。

慈宁宫。

宫内一片忙乱，灯笼与火把照亮了太后的寝宫，进出的宫女内宦门全都脚步轻巧，低着头，身形迅疾。

卧房内，一片忙乱。

孙太后坐在床侧，看着几个太医围在床边，不断给太子施针，或是聚在一起，低头商量着什么。

昏迷的太子吐血了。

孙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自己的孙儿，怎么就又吐血了呢，好好的在这睡着，也没人敢来搅扰他。

几个太医也是该死，废物点心，连这事儿都处置不了。

这样的心思中，院判从几个太医之中分开，走到了孙太后面前：

“启禀圣母，为臣斗胆进言，太子的病怕是不成了。”

孙太后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晕过去，还是旁边的内宦手快，扶住了她。

稳定了一会子情绪，孙太后声音如同二胡一样凄凉：

“如何会这样，罗太医啊，太子昨日还好好的睡着，今日吐了血，怎么就不成了。”

罗太医低着头：

“回圣母，为臣刚才已经问过服侍的内宦，太子吐出的血色泽泛黑，且内里有着淤块，当时内腑已经病变，神仙难救了。”

孙太后强撑着：

“就真的没有解救之法了？”

“太上皇子嗣艰难，迄今为止，也不过只有三位皇子，若是太子夭折，你可知道这后果。”

罗太医脑门上汗珠涔涔而下，若是太子死了，太后一怒，说不定会砍了自己，可是想到陛下的交代，罗太医的底气又足了。

“回太后，病理如此，就算是臣，也没有什么办法。”

“医者不是神仙，有些病，非人力可以救。”

孙太后向后一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太后吐血昏倒了！”

慈宁宫内，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