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收到迭失干传来消息的时候,正在蒸汽机旁边看着新落成的小一号蒸汽机。
炉膛内火焰熊熊,顶部的排气管开始喷洒白色的水蒸气,大半车身都被逸散出来的水蒸气弥漫着。
“念”
苏城吩咐着旁边的张勇,目光不离正在操作连杆挡杆的苏河。
经过上次的失败,苏河与工匠们讨论之后,在苏城提出的建议上进行了改进,虽然轮子还是木头做的,但是坚固了不少,一条石头打造的道轨也做出来了,直通于阗。
张勇打开军报,读了起来:
“王爷,末将谢狗蛋顿首拜上。”
“末将前次收到王爷令旨,命末将打出大明旗号,以震慑帖木儿汗国,末将领命,以担任千夫长的人更换装束,着玄红两色制式大明战甲,举大明战旗。”
“迭失干城外一战,击溃帖木儿汗国塔察部精锐骑军一千余,黄沙口两战,击溃帖木儿大将卜撒因两次,歼敌俘敌五千余人……”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苏城只听到了后面的歼敌五千余。
“行了,你给老谢回信,只要帖木儿汗国肯合作,剿灭马贼,维护商路,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我不管他歼敌多少,杀伤多少,只要能达成我的要求,他就能领兵回撤。”
张勇飞快的在手上的册子上记了下来。
这时候,蒸汽机车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锅盖开始有序的上升下降,通过连杆拉动下面的车轮,车子沿着新累的道轨,缓缓向前。
车子越跑越快,直奔于阗方向,只给场内的众人留下了一熘黑烟。
“成了!”
苏城有些喜悦,又有些失落,原以为要经过许多磨难,没想到只是试制了几次,炸了几次锅,就制成了。
不容易啊。
过了好长时间,蒸汽机车终于喷着黑烟,跑了回来,停在场站的时候,脸跟眼球一样黑的苏河跳下车来,给了苏城一个大大的拥抱:
“成了,哥。”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能用来干啥,但是能够完好的在这预先铺好的道轨上来回跑两趟,证明自己做的都对了。
实在是太好了。
苏城走到蒸汽机旁,拍了拍木头架子车身: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东西究竟能干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苏河,你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你的名字将会载入史册,未来的史书上,你的名字比许多的王侯将相都要闪耀。”
苏河咧开嘴笑着,除了牙白,其余都是黑的,煤黑,烟灰黑。
苏城吩咐着说了:
“你接下来要继续研究,将这东西做小,做的更精巧一些,将这些锅盖子,换成不同大小的,拨开不同的挡杆,能让这蒸汽机车输出不同的力……”
苏河听着,连连点头,吩咐后面跟着的徒弟,将苏城说的都记清楚了,一个字也不能漏了。
两兄弟说着话,旁边站着两个速记的小徒弟,张勇,再向外,是成群的王府亲卫与工部的大匠,全部站着,围着苏城和蒸汽机。
这时候,场外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音,一众工匠们回头,就看到了一骑停在场外,马上的骑士飘身下马,三步两步跨过人群,跪在了苏城面前。
“王爷,京城来人,已经到了总督府,请您去见一面。”
苏城又吩咐了苏河几句,这才转身向外走去,亲卫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看着传信的亲卫刘三,苏城问着说了:
“是谁来了?”
刘三挠了挠头,嘿嘿笑着:
“好像是吏部的大官,排场很大,就是不知道叫啥,俺不认识咧。”
吏部的人来了,那看样子朝廷议定了西域的官制,是执行汉唐旧制,还是按照府县来推行,就看朝议了。
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苏城再看了一眼场站,吩咐黑娃安排好守卫的兵马,催动马匹,向着城内去了。
吏部来西域的大臣是户部侍郎项文曜,尚书王文之下的第一侍郎。
来之前,项文曜就知道西域很大,堪比大半个大明的大。
大明有多大,项文曜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很大,南方还是炎炎夏日,北方已经是雪飘万里了。
西域也很大,进士出身的项文曜曾经很喜欢边塞诗,不论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还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高旷,亦或者是都护铁衣冷难着的困苦,都曾让项文曜向往。
所以这一次选定西行之人时,诸侍郎郎中退缩时,项文曜站了出来,他愿意亲自走一遭。
一路走来,项文曜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大。
从出京开始,项文曜骑在马背上,一日一日的走下来,到了庄浪卫的时候,他以为要到了,到了肃州卫的时候,他又以为终于到了。
到了嘉峪关,他知道还有很远。
沙州卫、若羌、扯力昌,一路走来,用脚丈量了大半个西域,项文曜对苏城的佩服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往日在朝中,对于苏城凭借战功,飞速崛起,文官们颇有微词,认为苏城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信,才能走上这样的高位。
现在看来,以三千兵马连破西域诸大城,打的东察合台汗国丢城落地,不敢再战,为大明开疆拓土上千里。
这样的名将,古金往来,从未有过。
苏城封爵至此,实在是恰如其分,不但不多,而且还少了。
院子外响起了马儿嘶鸣声音,项文曜抬头,就看到了一身长袍的宁王大踏步的进来。
项文曜起身,跪地,向苏城行礼:
“下官礼部侍郎项文曜,见过宁王殿下。”
苏城扶起了项文曜:
“竟然是项侍郎来了,王简斋这厮竟然也舍得,派项大人过来,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项文曜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说了:
“王爷,此来是下官要求的,西域之大,不下于中原,按照兵部的西向战略,这些地方又是我大明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设官要慎重,故此下官来了。”
“陛下有旨意,让王爷与我吏部商议,这一路走来,我看王爷在各城所置下的管束之法就颇好,就算不做改动,也能将西域管好。”
苏城笑了,这个项文曜倒是妙人,吹捧起自己来,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吏部集合我大明最精明的读书人,对于西域的官制,肯定已经有了提案了,项侍郎直接说吧。”
项文曜呵呵一笑,将随身携带的文册拿了出来,呈给苏城:
“王爷慧眼如炬,这是我吏部拟定的两套方案,不过这方案是我入西域之前所定,我以为都不大好,比之王爷草定的官制也很是不如。”
苏城接过文册,仔细看了一遍,放在旁边的桉几上:
“我这人不善吹捧别人,项侍郎,你以为这两套方案如何?”
项文曜看出苏城的郑重,他坐直了说着:
“下官与王爷所见略同,这两套方案都不太好,但是却是依着现行的官制之下,最好的方案。”
苏城摆了摆手:
“三司之制,在中原各省已经呈现不妙之势,各省之中,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的权势逐渐落入巡抚之下,原本只是临时差遣的巡抚,大有取代两司的趋势。”
“这里面的门道,诸位吏部的官员,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是在西域套行这两套方案,却根本不行。”
项文曜脸庞微红,这两套方案拟定之时,他也是出了力的,虽然到了西域之后,他也意识到西域不同中原,但是这样直白的被否决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依着王爷的意思呢?”
苏城大手一挥:
“按照地域,将西域划分为东南西北四省,北省以哈密为省府,南省以于阗为治,直接派巡抚,总领一省政务,各省置百户千户管军。”
项文曜沉吟了会子,他开口问着苏城:
“既然如此,那东省呢,是否整合关西七卫,以沙州或者嘉峪关为治?”
“于阗已经到了我大明国界最西,这西省又从何而来?”
苏城笑了:
“我现在是无法消化于阗到沙州一线的地域,否则绝不会让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能够安稳的回到哈实哈儿。”
“再等上几年吧,等到蒸汽机车成熟,我大明将这些地域都消化了,我再来攻取这西省。”
项文曜闻言瞪大了眼,走到悬挂在墙上的舆图前,伸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
“从这儿到这儿,这地域可广袤啊,王爷!”
苏城点了点头:
“察合台汗国已经被我搅乱,内斗不止,再有几年,说不定不需要我大明动手,这汗国就自己衰落了。”
“还有一个罕东左卫的班麻思结父子,还在东察合台汗国内活着,我没有跟他们要这两人,就是留着这个借口,好有个起兵的理由。”
项文曜目瞪口呆,王爷这是已经埋下了陷阱了啊。
“王爷说的,我也赞成,下去我就整治方略出来,请王爷过目,到时候再请王爷副署,呈报朝廷。”
苏城摆了摆手,示意项文曜自去。
等到项文曜去了,苏城将霍瑄招来,吩咐着说了:
“于阗到扯力昌,到若羌,再到沙州,到京城,都是未来要设置道轨的,你以我的名义写文,请朝廷调拨枕木,以铸造道轨。”
霍瑄领命去了。
苏城站在舆图前,看着地图上的标注,现在开始,要打造从于阗到扯力昌的道轨,然后是若羌,沙州,嘉峪关。
按照丝绸之路的规划,这一处处的城池,都用道轨连通,才能让这些城池发展起来。
这又是个几十年才能完成的活儿啊。
到时候,哈实哈儿、阿克苏这些地方肯定就已经被打下来了,还要继续修道路,这是个长期而艰巨的活儿啊。
恩,哈实哈儿,班麻思结父子应该是在这儿,若是也先不花没有把两人砍了,这俩人就赶紧走,否则等到自己一要人,也先不花就把人交出来。
打他都没有理由。
……
哈拉和林,班麻思结见到了瓦剌部首领赛刊王。
因为在与大明的大战中受了颇重的伤,落下了病根,赛刊王的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蒙东蒙西各部大乱,赛刊王就一直留在哈拉和林修养。
班麻思结见到赛刊王的模样,是有些不屑的。
昔日瓦剌部多么有名气,领土贯穿漠北,代表大元王廷的鞑靼也要矮上一头,靠着蒙东诸部的支持,才能与瓦剌部抗衡一下。
现在的瓦剌部,蒙西草原都不能为他独有,阿拉知院占了一部,卯那孩的势力探过来,也占了一部,南部区域,更是被明军占据大半。
关西七卫那边就更不要提了,原来伸出来的爪子被剁干净了。
现在的瓦剌部,只有卫拉特蒙古一部,保有哈拉和林与周遭的一部分地区了。
“我代表东察合台汗国的也先不花汗,是来与贵部结盟的。”
班麻思结心中颇是不屑,但是也先不花的命令他又必须听,关西七卫没了,班麻思结父子现在完全是无处可去。
听到与东察合台汗国结盟,赛刊王是有些排斥的,这些人曾经都是太师的手下败将,现在竟然要与我结盟,平起平坐了。
“结盟没有问题,但是我们能得到什么?”
赛刊王看着班麻思结。
瓦剌部龟缩,势力范围小了,赛刊王跟孛来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夺回丢失的土地,其余的,赛刊王都认为是没有诚意。
班麻思结闻言说了:
“当然是铁骑襄助,夺回旧土了,赛刊王殿下。”
赛刊王笑了:
“那好,但是我要知道,你班麻思结的对手是谁,东察合台汗国的也先不花汗的对手,又是谁?”
班麻思结哈哈笑着:
“当然是明人,我班麻思结与明人不共戴天。”
旁边的护卫头领莫日根有些意动:
“班麻思结大人,这明人领兵的将领,是哪个?”
班麻思结闻言一愣,他对这个还真没关心过,虽然被苏城一路赶,从土林堡到嘉峪关,再到沙州,再到哈实哈儿。
但是,班麻思结真不知道自己在与谁打仗,与明人的那个大将军做对手。
对于草原人来说,这重要吗,反正都是打不过人家。
“都一样,反正都是明军将领。”
班麻思结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莫日根鄙夷的看了班麻思结一眼,这个劣货,明人跟明人可是不一样的。想当年,也先太师纵横漠南的时候,明人将领没有一合之敌。
直到后来,苏城来了,还是原来的那些明军,但是太师没有胜过,被赶的如丧家之犬一样。
最后连命都丢了。
莫日根试探着问了:
“是苏城吗?”
旁边,赛刊王与旁边的孛来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深深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