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边。
徐三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偷溜的赶至塬底。
他直觉今夜县城的事和徐从有些微末关系。
刘昌达贵为县长,不可能专门跑到自家屋里做客。在白天满月宴上,他没寻思出来这其中的细节,但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县城后,一点小的问题被他坐在门口石墩子处慢慢的端详出来了……。
然而在去的路上,他看到了徐福兴在他之前接走了徐从,他没吭声,静待在下坡土路一边的树丛中,冷眼的看着这一幕。
“好我叔,这次……乡约这职位估计就能落在你手上了。”
待徐三儿走出草丛后,他撞到了出营帐撒尿的徐书文。互相两句话一试探,徐书文提溜了一下裤腰带,满脸含笑的对徐三儿说:“估计是刘县长为了安稳,跑到咱塬上躲灾来了。这一次,你家对刘县长有了救命之恩……,等郑乡约一法办,这乡约的位子铁定就落在你家了。”
“侄儿先恭喜老叔了。”
徐书文拱了拱手。
“我没文化,没本事,斗大的字连一筐都不认识。乡约?那可是要能掌书打算盘的,我顶多拉个驴骡给人家配种,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闲心……”
“再说了,人家是县长,肯来咱家是给咱面子,哪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徐三儿固然动了心思,但他不想在言语上被徐书文拿捏,“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乡人们可不服我们家,觉得我们是白眼狼,连个乡望都没有,咱可能当选保障所的乡约。书文你不一样,念过书,喝过洋墨水,只要人扎势往保障所办公室一坐,总乡约立马就把你委任到在这附近当乡约……”
他话里看似在吹捧徐书文,贬低自个,但实际上则是调侃徐书文不知恩义,将郑乡约供了出来。
乡里乡亲的,谁不知谁家几缸米、几斗粮食,家里有没有钱,得罪过谁,甚至连谁家媳妇在外面跟谁偷汉子都是心里门清。
“外人看到的事,不一定是真的。”
“恩义不亲眼所见,而是道听途说……”
徐书文没着急辩解,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会,“老叔啊,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乡约,我纵然想去当,可我上无门路,下无威望,保障所的官那就不可能选我去当。这乡约让谁当不是当……,你有关系,雇个人打算盘也行,最重要的是门路……”
“戏文里说的也好,人一成势,立刻就有文武才子纳头便拜,你看坐龙庭的李世民,魏征是隐太子李建成的手下,还不照样和李世民化解恩怨,成了李世民的得力功臣……”
几句短短的劝说,没有长篇大论。
说到徐三儿的心坎去了。
他虽察觉到徐书文或许没安什么好心,但做官的瘾一上来,神仙也挡不住。他嘴里在敷衍徐书文,可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让刘昌达帮他登一登龙门。
熬守了一整夜,县城似乎安定了下来。
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
刘昌达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再有什么大事,这会也该完了。我得赶回县公署,不能迟了……”
“我看……凡事小心为主,要是不行的话,你装病吧。”
“就假装病了。”
“不管哪一方得势,你是副县长,他们应会请你回去的,即使不请,等县城里的消息传过来,或者派人打听消息后,再去……,方才万无一失……”
路女士拽着刘昌达的手,给其出着主意。
再有什么大事,装病就是万金油。
这副县长的职位……,刘昌达又不贪财,不夺势,不重权,除了身份地位比教书先生强了一些外,别无他用。
哪怕被罢免了职位,也好过冒险送死。
“蝼蚁尚且偷生……”
“我不是没有偷生之念。只是天明了……”
刘昌达一夜未睡,喉咙里很干涩,开口说话时,停停顿顿,似乎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他呷了口茶,将嗓子通顺了,这才解释道:“晚上,我没着急去,是怕人不认识我,将我乱枪打死,那样我就白费一条性命了,只是现在天明了,不管城里乱不乱,我都该去了,至少能有点颜面,让两方对百姓好点……”
“哪怕就是救了一个人,也算是我的功德、造化。”
说了这一通话,他又觉不适,太正面了,“细君,我承认,昨夜我是怕死,没敢跑回县城,但我想了一夜,自己不应该太怕死。我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告诉我应该去面对,毕竟我是新野的县长……”
谁能不怕死。
只是,他克服了怕死的念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该怎么做,我跟你。这就是我们做女人的命。哪怕嫁了一个不怎么喜欢她的人,也得跟一辈子。”
路女士说着闺怨的话。
这些话,她初嫁到刘家的时候,是不敢轻易吐露的。如今她跟在刘昌达身边已有八年了,过了七年之痒。
两人虽没有铭刻于心的爱恋,却也随时间的流逝,成了亲人。
一些话……在亲人面前,就无须遮掩了。
夫妻二人携手,推开门。
拴马桩上绑了五匹花色不一的骏马。
“昨天晚上,我就和书文一起到村里养马的人家征调了这些马……”
“有事,弟子服其劳。”
“我叫了几个猎户,跟先生一同去,也好保护先生你。”
徐从上前道。
先生予他的恩德是万难报答的。
如今轮到他该出力的时候,他不会含糊。
“好。”
见到快马,刘昌达心里感到一丝快慰。
虽然事后他也能征调一批马,但门生早为他考虑好,他还是感到开怀的。不为别的,就是这一份心意,让他觉得以前的付出没有白费。
众人骑上马,就往塬下去跑。
谁料,走至中途的时候,陈羡安也骑了一匹马,追了上来。
“这不是儿戏……”
“你快回去。”
众人胯下马匹一停,徐从一甩马鞭,走到陈羡安附近,轻声劝道。
他明白,陈羡安此次跟来,不仅是担心她父母的安危,也是同他在置气。气他为什么在事先不告知她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