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之日,“蓝家小筑”的生意很好。蓝凤凰随蓝局长出国旅游去,付小日暂时替她管着“蓝家小筑”的生意。难得不用值夜班,整个夜晚,付小日都待在“蓝家小筑”当跑堂伙计,一直忙到凌晨才熄火打烊。刚想上阁楼睡觉去,忽望见窗外月圆如画,便不自觉点了根烟踱步到门外赏月去。月凉如水,月华流转,大地一片银光迷蒙,付小日真想吟诗几首,愧叹空有文人的雅兴却无文人的才华。于是张了张口,只能复又闭上,狠吸几口烟聊以慰藉。正觉意兴阑珊时,只听篱笆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心下吃惊,便推开两扇木门往外探看。刚一探出身子,便有一人直跌入他怀里,他低头一看,惊吓一跳,竟是刘凝波。
“凝波姐,你怎么了?”扔了手里的烟卷,将刘凝波扶进内室,灯光下但见刘凝波一脸憔悴,瘦得可怜。
“小蓝呢?”刘凝波喘吁吁地问,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小蓝随她爸爸出国旅游去了。”
“哦,”刘凝波显得失望,“我还想来投靠她几日呢,不在我就走了。”刘凝波刚一起身脚就瘫软了。
付小日连忙扶住她,责备道:“小蓝不在,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啊?逸伟呢?他就不管你吗?”付小日说完就去兜里掏手机。
刘凝波一下拍开他的手,鼓了一口气说道:“别给他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我就走!”
付小日看着刘凝波一脸倔强,只好收起手机,无奈道:“可你这样怎么好?我要不要送你上医院?”
“小日,姐死不了,”刘凝波虚弱地笑着,“扶我去阁楼躺会儿,再弄点盐水给我喝,记住,一定不要通知任何一个人,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现在就走。”
“好好好,我答应你。”付小日忧心忡忡地扶了刘凝波上阁楼去,他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通知方逸伟,只好一边给刘凝波调盐水,一边暗自懊恼。刘凝波喝了点盐水便疲累地睡着。阁楼上只有一张床,付小日只好在地板上铺了席子和衣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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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剖宫产的刀疤待麻药褪尽已开始大疼,她心里记挂刘凝波,但又没办法下床去,心想有逸伟照顾凝波总应该是无碍的。一颗心便半惶惑半安着。月嫂抱了那对双胞胎来给她看。看着酣睡中的两个宝贝,想起若昭死前的惨状,她的泪就不自觉浮上眼眶,心里默默念叨着:若昭,你知道吗?你做爸爸了,我们有一对可爱的儿子。正抹着脸,耳边忽然响起季庆仁的声音:“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哭呢?”
司徒月连忙擦了眼泪,正想起身,又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的。
季庆仁忙安慰道:“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泪眼朦胧里,司徒月望见一脸慈爱的季庆仁,他因为一夜之间喜得孙子正笑逐颜开着。司徒月心里就觉得好温暖好感激。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承蒙季老先生无微不至的关怀,都不知道今生今世要如何报答。
那时候从刘凝波家里出来,她一个人领着阿残万念俱灰,可是肚子里又有了若昭的骨肉,她又不能轻生,只能依母亲生前所愿将阿残送到福利院去,自己则在福利院里打义工。季庆仁是富可流油的农场主,时常会来福利院捐资捐物,于是巧遇了司徒月。他对司徒月和阿残这对孪生姐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时常和她们聊天。司徒月温婉可人,可是却少有言语,而阿残看起来虽然冷若冰霜,却能和季庆仁闲话家常。阿残虽然眼盲,但天性聪慧,对好人坏人的辨识度极强,她愿意和季庆仁倾心交谈大抵是因为感觉到季庆仁的善良和温厚。从阿残那里,季庆仁知道了许许多多关于司徒月的经历。
司徒月未婚先孕,这是令季庆仁极为兴奋的事情。他居然游说司徒月嫁给他的独子,并表示会对她肚里的孩子视如亲孙。司徒月起初不解,后来季庆仁终于说出实情,他的儿子季小亭患有先天不孕不育病症,他们季家丢不起这样的面子,季家的产业也需要有人去继承。而司徒月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黑户,嫁进季家,各取所需,是一件双赢的事情。阿残再三敲边鼓,季庆仁再三恳请,司徒月终于答应了这门婚事。
虽然婚后,她和季小亭顶着夫妻之名未行夫妻之实,但到底也客客气气,双方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而季庆仁对她却着实捧为掌上明珠,季家上下因为老爷子对她百般疼爱也都对她敬畏有加,于是她的生活也就这样安逸舒适地过着。她是安逸舒适了,但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刘凝波会遭遇什么样的坎坷。她一直以为嫁给方逸伟,有情人终成眷属,凝波的生活理应比她幸福十倍,不用像她和若昭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不是咫尺天涯,竟是天上人间。
昨夜,季小亭没有回季公馆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季老爷子心里本来就窝火,后又听见他将康浩收留在农庄就更生气了,季小亭跑出季公馆后,她本来是想到农庄劝季小亭回家的,毕竟是月满的好日子,一家人开开心心便好,不料竟遇见刘凝波。看见刘凝波的第一眼,她整个心脏像被人狠狠刺上一刀,那样惨不忍睹的刘凝波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将凝波送到医院后,医生告诉她刘凝波有吸/毒史,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在季家做着安逸的少奶奶的这段日子,凝波到底遭遇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染指毒/品?
想到这里,司徒月就觉胸口闷得慌。季庆仁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刚刚生产动了手术失血过多所致。
“月子里一定要好好补身子,你看你一下就给我们季家添了两位孙子,让季家香火得以延续,实在是劳苦功高,我替季家所有的列祖列宗谢谢你啊,司徒月。”季庆仁说得诚恳。
司徒月连忙诚惶诚恐地摇头,“爸,你别这样说,都折煞我了,只是小亭他……”
“哦,小亭啊,唉,这孩子,因为我把警察招来,他正生我气呢,自己一个人锁在小洋楼里,不吃不喝,也不出来见人,都当父亲了,还这么不懂事。”提到季小亭,季庆仁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警察?”司徒月狐疑地看着季庆仁。
季庆仁继续道:“还不是为小亭好,他那个酒肉朋友康浩杀了人,躲在我们农庄里呢!你说他毕竟是个杀人犯,小亭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窝藏罪也是要判刑的,所以我就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康浩和咱们小亭起了冲突,他用手掐住小亭的脖子,警察怎么劝都没用,于是就被狙击手开枪击毙了。”
司徒月听得匪夷所思,原来自己昨夜听到的枪响是警察开枪打死了康浩,康浩为什么要杀人?自己昨夜救凝波心切,竟忽略了当时躲在小洋楼里的康浩。想来凝波是被康浩带到农庄来的,她见到凝波的时候,她正被捆绑在椅子上,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伤,实在是不忍触目。司徒月觉得头一阵晕眩,心口生疼。
季庆仁只当她是累着了,赶紧说:“司徒月,你别生小亭的气,你赶紧歇着,好好睡一觉,我啊,这就去农庄把小亭叫来,让他来陪你,都为人夫,为人父了,哪还能那么不懂事呢?”
司徒月闭着眼睛,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心乱如麻。
季庆仁嘱咐月嫂好好照顾司徒月,再逗弄了两个孙子一番,便出了病房。因为产科病房都在二楼,季老爷子没有乘坐电梯,从安全门走楼梯下去。忽闻楼上有女人的喧哗声传下来,他抬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带着白边眼镜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女人跑得很急,把他撞了个踉跄,慌里慌张瞟了他一眼继续跑下楼梯去。戴眼镜的男人经过他身边,冲他抱歉地笑笑,继续追那女人,嘴里喊着:“艳菊,你别跑,你要跑去哪里,我是天朗啊!”
俩人跑得没影了,季庆仁摇摇头,站直了身子,整理了衣裳,继续走下楼去。他当爷爷了,这腰杆子啊是挺得倍儿直,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
白天朗一直追到医院草坪上,才把马茹芬抓到,马茹芬挥舞着双手对他一通乱抓,把白天朗的眼镜都给抓掉了,嘴里哇哇叫着:“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艳菊别闹!”白天朗蹲下身子四处摸索着眼镜,他是高度近视,一离开眼镜,眼前就只剩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马茹芬还是抓着他的衣角一顿揪扯,又对他撅起的屁股踢了一脚,白天朗顿时摔了个鸡啄米的姿势。正狼狈又懊恼着,一双手将他的眼镜递到他跟前来,他只觉眼前有黑色的影子晃动,伸手一摸,竟是眼镜,赶紧欣喜地接过来戴上,眼前瞬间山明水秀,大地一片亮堂堂。白天朗起身,看清了站在身边的人,不就是刚刚在楼梯上被马茹芬撞倒的男人吗?这男人五六十岁光景,衣着不俗,举止文雅中略带霸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帅哥一枚。
“谢谢你,刚刚在楼梯上内人把你撞倒,实在是抱歉。”白天朗忙不迭作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