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口口声声说卫长嬴十有八.九是害了郑翠叶的人,但真正进了沈府,被数百年阀阅沉淀下来的气象一感染,到了卫长嬴跟前时,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这倒让路上一直劝她好好说话的高氏松了口气。
“两位夫人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卫长嬴是怀抱幼女沈舒媺出来的,所以问了一句又赔礼,“方才在哄小女,贸然放下她,恐怕哭得厉害,因此带她出来一道见客,还望两位夫人见谅!”
“卫夫人客气了。”高氏哪有心情去计较个小孩子,客套了一句,见赵氏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动作,神态僵硬手足无措,暗想赵氏也太上不了台面了——知道赵氏现在指望不上,高氏只好自己来,“我们此来确实有事要劳烦卫夫人。”
卫长嬴请她们落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轻轻拍着沈舒媺,和颜悦色的道:“两位夫人请说!”
“昨晚的事情,不知夫人听说了吗?”高氏想了一想,决定先试探下卫长嬴。
卫长嬴迷惑不解的问:“昨晚?”她想了一下,问左右,“昨晚城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左右下人都摇头:“婢子们不曾听闻。”
“还请高夫人指教?”卫长嬴见状,就向高氏道。
“昨晚卢国公之女、郑家小姐没了。”高氏觉得她不像假装,叹了口气,道。
这话说出来,赵氏终于怯怯出声:“卫夫人,你真不知道我侄女没了?”
卫长嬴惊讶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皱了下眉头,才道,“对不住,我刚才话说得急了点。不过我似乎没有见过令侄女,令侄女没有了……这……青春韶华的,确实令人唏嘘。但我不明白赵夫人的意思?”
高氏还没来得及圆场,赵氏就直截了当的道:“我听刘家一个远支之女讲,是卫夫人你害了我侄女!”
卫长嬴主仆都是满脸愕然!
“刘家远支之女?”卫长嬴皱起眉道,“这不太可能吧?我连见都没见过令侄女,害她做什么?而且我侄子刚刚和刘家小姐定了亲,秋天就要成亲了,刘家远支之女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氏本来是打算一步步试探卫长嬴的反应,来确认她话的真假的。毕竟现在就只有刘若耶的一面之词,以卫长嬴的身份,即使皇后出面也不可能把她拖去用刑,她神色不露破绽的话,难道还能就这么认定了她吗?
谁想赵氏自进了沈府就非常局促,没说两句话就把来意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
现在高氏也不能把她话收回去,只好道:“不瞒卫夫人,我们其实也是听那女子这么讲了,上门来问问。毕竟那女子口口声声的说跟您有关……”她想到自己回家换衣服的时候,丈夫薄喜问明经过,让她务必要替卫长嬴脱身——倒不是薄喜对沈家或卫家有好感,而是现在闻伢子人不在帝都,卫长嬴在沈家身份又这么重要,假如她被坐实谋害郑翠叶的名声,那是处置还是不处置?
不处置的话,前方的郑三伢等人不答应不说,朝廷王法的脸面也荡然无存!
可要是处置的话,沈家能不误会这是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之前刘冰儿许给沈舒明,是什么缘故,薄喜哪里会不清楚?到时候恐怕刘家、苏家这种都无法安心了!
如今西南还在打着,国中三阀不能安心……谁知道以这些家族的底蕴,真急了眼,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闻伢子要在帝都,一切有他做主,做臣子的只要按着圣意来,出了什么事情,都有闻伢子在背后撑着——可现在闻伢子不在,薄喜跟顾夕年负责主持政事——那不要脸的顾夕年平时看起来还算可靠,这次一出事,尽显其兄风范,几乎就在薄喜派人去请他一起商议的同时,顾府下人就跑到薄府禀告,道是顾夕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病倒了!
顾夕年借病遁,薄喜就算真病都只好先撑着——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查清郑翠叶之死的真相,好安慰郑家,而是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拖下水!
他好不容易做了开国功臣,还没享几天富贵,可不想一头栽了!即使富贵险中求——但想到数百年屹立于海内六阀之列的西凉沈,还有一个本朝至少初年显赫得没有一家能及的凤州卫……薄喜觉得还是尽力保证帝都一切太平无事……就算有事也是不关豪门的小事比较稳妥。
所以哪怕他个人感情上比较偏郑家,还是私下给高氏交代:“谁害了郑翠叶都成,绝对不能是卫夫人!”
此刻高氏就道,“昨晚上王嫂子伤心得简直是……我们也是头一回撞见这种事情,这不,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就着那女子的话来问您一声——我们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知道规矩,有冒犯您的地方可不要见怪!”
卫长嬴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我虽然没见过郑小姐,但也听说卢国公早年战死,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王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心情我也能够体谅。”说到这里她眼眶也微微一红,“那年帝都落入戎人之手,我的次子也是险死还生,当时我是……”
高氏跟赵氏不得不陪她掉会眼泪、安慰一番。
“让两位见笑了,你们是过来跟我说伤心事的,现在反倒是我招你们了。”卫长嬴一边接过怜菊递来的帕子擦脸,一边愧疚道,“我可以保证郑小姐之死,绝对与我无关!两位夫人若是不信的话,我愿意同那刘家女子、以及郑小姐身边的人对质!”
高氏忙道:“这个就不用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卫夫人呢?”
赵氏不像高氏,得了丈夫吩咐要保证帝都一切平顺无波,她是急于向丈夫交代侄女之死的,即使慑于阀阅之家的气象,此刻还是提了一句:“卫夫人既然这么说,您出身大家见识广,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出个主意,看看这事到底怎么查下去?”
“我倒愿意尽绵薄之力,但除了郑小姐没了之外,如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卫长嬴却也没推辞,爽快的道。
高氏忙道:“郑小姐是因为肠疾而死,问题是她素来身子康健,按理不会那么容易患上肠疾的。”
“她昨晚吃的东西也没相冲相克的。”赵氏补充,“因为喝了点酒,用完饭就回房去睡了。”
卫长嬴沉吟道:“这个怕得等芯淼康复后,请教她。”说到这里忽然皱眉道,“我记得肠疾是不会猝死的,总有个发作的过程……这两天芯淼因为蛇毒卧榻不起,是难以承担出诊之任了。但卢国公府昨晚为什么不来咱们家呢?我身边的黄姑姑,医术虽然不如芯淼,还有太医院的诸位,但对肠疾却是小有心得的。因为我二婶母就是肠痈去了的,早年我也被误认为肠疾过……”
高氏与赵氏对看了一眼,没吭声,心里则想:“我们本来还怀疑端木芯淼偏偏最近被蛇咬伤、是不是你想害人,故意让她找借口避开哪!”
现在卫长嬴先说在前面,高氏跟赵氏反而没得讲了,冷场了片刻,高氏才勉强笑道:“黄姑姑……我们竟忘记了!”
这时候卫长嬴却又问:“对了,两位夫人说的刘家远支之女,不知道周夫人可确认过?我当然不是怀疑两位夫人,只是……你们知道我们家才跟刘家结亲。我说句实话您二位别多心:这寻常好友,偶尔也会互相包庇,更何况是亲家?我家又是男方,刘家人这样污蔑我,就不担心他们家女孩子嫁过来了难做吗?”
“那庄子就是刘家的庄子,而且那边的下人也都说是靖国公亲自送过去的族姐。”高氏跟赵氏一皱眉道,“应该不会有错……”
刘希寻跟刘若沃之间的罅隙,高氏跟赵氏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再有罅隙,他们都姓刘。何况定给沈舒明的,只是刘希寻的侄女,又不是他女儿。这边刘冰儿才定了亲,那边刘若沃这一派就开始得罪她婆家,这不是把刘冰儿往死里坑吗?族里肯定也不能容忍这种做法的——刘若沃这一派可以指使其他人这么做、可以幕后操纵,但绝对不能亲身上阵!
毕竟刘家才跟沈家结了亲,这会刘家人就跳出来指证沈家主母,这么不地道的事情……照理来说名门望族绝对不肯丢这个脸面!
想到这里,高氏跟赵氏心里都是一突!
“就是说您两位还没去请教过周夫人?”卫长嬴皱眉道,“这个不太好吧?两位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族人是很多的,就是当家人,也就记个本宗及个别旁支,在外头遇见了同姓,不细说来历,也不能确定就是同一族。至于说那庄子是刘家的,刘家庄子多了去了,许多庄子,恐怕周夫人他们一辈子都未必会亲自去看上一眼!再者,庄子上的下人……我刚才还以为郑小姐是在卢国公府出了事,难道她是在城外庄子上出的事吗?但卢国公府也是有庄子的,为何她会在刘家的庄子上?”
不等高氏跟赵氏说话,卫长嬴又道,“既然是刘家庄子上的事情,两位夫人何不去问问周夫人呢?周夫人也是大家闺秀。”
“……是该去问的,只是……您家里路近,就先过来了。”高氏跟赵氏此刻非常的狼狈——其实以高氏的冷静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奈何王氏听了刘若耶的话,闹死闹活要先找卫长嬴问个明白——她们怕王氏来了沈府,闹得不可开交,真要卫长嬴干的也就算了,要不是,沈家卫家这种门第得罪了可不是小事。
现在听出卫长嬴话语里的讽刺,两人都再也坐不下去了,匆匆告辞——
她们走后,卫长嬴把沈舒媺交给乳母,召了黄氏入屋内说话:“那郑翠叶到底是怎么死的?不会真是肠疾吧?哪有那么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