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黄氏被刘家送回来,同回来的是刘家酬谢她医治刘冰儿的一份礼物。
卫长嬴看了看礼单,觉得不是很贵重,属于正常人情,就叫人记了下来,下次刘家有事时还上,问黄氏:“姑姑这两日在刘家,可发现刘若耶的痕迹?”
黄氏道:“那位冰儿小姐话语里带出来些,不过夫人您也知道,那一位对于刘家来说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若非刘若沃如今在刘家地位极高,刘阀主是肯定不会容忍她的。冰儿小姐等几个女孩子分明都被叮嘱过,婢子套了好几次话,才套出一点点。”
“这么说来这次的事情真是她干的了?”卫长嬴看了眼几上荔枝,旁边怜菊忙伸指拈了一颗,剥好后放在锦帕上托到跟前。
卫长嬴吃了一颗,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思索着,“但她这么折腾到底想做什么呢?实离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否则焉能斗败刘伯照?刘若沃即使从前襄助实离极多,但若是敢觊觎实离的地位,实离也不可能放过他的——难道刘若沃跟刘若耶,自认为他们已有办法取实离而代之吗?”
她因为当年宋西月受委屈的事情,对刘希寻这表妹夫一向好感不深。倘若就刘希寻一个人,卫长嬴才懒得管他死活。可宋西月没了,宋西月的骨血刘铿还在,已经没有亲生母亲庇护的刘铿,要是再失去父亲刘希寻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因此为了刘铿,卫长嬴不得不操这个心。
黄氏道:“这次被挑唆对付咱们家四小姐的刘家小姐,都是刘阀主这边的。”
“这是公开要同实离对着干?”卫长嬴越发觉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像刘若耶的为人,我记得她向来都是把手腕施在暗处、把好人做在明处——这么明显的挑拨,莫不是她颠沛流离这些年,人也糊涂了?”
最后一句自然是调侃,刘若耶要真糊涂了,刘若玉怎么可能还奈何不了她呢?
黄氏沉吟了片刻,道:“婢子回来的路上想到了一种可能,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道理。”
卫长嬴道:“姑姑不妨说来听听?”
黄氏道:“刘若沃如今想取刘阀主而代之,可能不大。不过,若圣上暗中支持他的话……”
“但圣上最多暗中支持他而已。”卫长嬴摇头,“明面上还得刘若沃自己来——他一定斗得过刘实离?若是如此,他当初何必辅佐实离?不会自己当家作主吗?可见他还是不如实离的。”
如果圣上暗中支持一个人,这个人就能够掌控家族的话——那圣上也不必为了士族而头疼了。本宗嫡支子弟,因为最能享受到家族的好处,兴许不容易被收买。远支旁出,得到家族的福泽相对稀少,可是很容易被诱惑的——哪怕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陷饼,但在富贵权势的吸引下,也未必控制得住自己不被收买。
不过这些人即使被收买了,也就能够通风报信,圣上想通过这种方式干掉名门望族那是不可能的——别说干掉,控制都没指望。
毕竟能够执掌一族的人都不是傻子,就算做家主做阀主的人发了疯,底下族老等人也不可能坐视合族利益受损……圣上是巴不得天下没有一个名门,人人都是恭顺且无力反抗他的良.民。而大族呢?当然是巴不得家族越来越兴盛,连皇帝都无可奈何望而兴叹!
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是无法调和的。皇权兴盛时大族小心翼翼,皇权衰落时……嗯,才没了的前魏就是个例子。
所以说刘若沃姐弟便是跟圣上有什么私下的来往瓜葛,想因此谋夺阀主之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如今的阀阅傲气十足,怎么可能甘心情愿给皇帝做奴才?!他们绝对不会承认一个站在皇帝那边的阀主!
刘希寻本身又是斗败堂伯父上位的阀主,虽然年轻,终究是实际磨砺里出来的当家人。再者要说年轻的话,刘若沃比他还要年轻呢?
黄氏道:“倘若不是这样的话,婢子还有个想法。”
这次没用卫长嬴催促,她主动道,“那就是这次其实不是刘若耶干的,倒是有人想让人以为这是刘若耶干的。”
卫长嬴沉吟道:“姑姑是说,这是实离这边贼喊捉贼吗?”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刘若耶当初离开家里的原因就不好听,卫长娟的死,是被掩盖住了。否则哪怕瑞羽堂现在当家的人都不在乎卫长娟,但为了卫家的面子也不能放过她。
而且刘若耶这两年的经历十分复杂,再粉刷也不可能完全掩盖住——她的存在,假如公开出来的话,对东胡刘氏而言,是门楣受牵累,以及结怨凤州卫的双重打击。
前者已经让名门望族都觉得受不了了,后者现在更麻烦——卫新咏命不长久的消息,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他还坚辞了晋王之封——但那又怎么样?圣上亲口定他是本朝首功,凭这句话,现在朝野没人想招惹凤州卫。
大家心里都有数,卫新咏是说不肯就晋王之封的,可圣上这边因为亲征的缘故,还没有处置这事。也就是说圣上没有答应卫新咏的要求——即使圣上同意不封他晋王了,卫新咏辞世估计也就这两年的事情,届时圣上肯定还在,岂能不加哀荣?
岂能不照看凤州卫?!
在卫新咏时日无多的情况下,谁跟卫家过不去,圣上为了不落天下人口实,也会竭力维护卫家,好证明自己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总而言之,刘若耶回刘家,估计除了刘若沃外,恐怕刘家其他人没有一个愿意接纳她。
由于刘若沃现在在族里的地位,连刘希寻也不好强令他赶走刘若耶——毕竟刘希寻能够登上阀主之位,刘若沃是出了大力的。现在他唯一的胞姐侥幸生还归来,他又没公开宣扬刘家从前的十一小姐还活着、回来了,只是私下里安置着刘若耶,刘希寻总不能为这点事跟他翻脸吧?
不过不明着勒令刘若沃,私下做点小动作却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些,卫长嬴就嘀咕:“难道说事情都是顾夫人这些人弄出来的?想赶刘若耶走?”
“顾夫人这边,恐怕即使有这个心,也未必敢轻举妄动。”黄氏轻声道,“您想,若是她们下手的话,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刘阀主跟刘若沃之争……这就要闹大了,刘阀主既然自己没出这个面,显然不想因此跟刘若沃闹翻,那么,自然也不会让人私下里动这种手脚的。”
“刘实离如今随御驾出征在外,倒确实未必有这种闲功夫。”卫长嬴思索了片刻,道,“照姑姑的意思,是怀疑刘若沃那边?”
黄氏道:“婢子想那边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刘若耶,毕竟她这几年的经历实在不能说出去。您想旁的不说,有女儿的人家,谁不要给亲生骨肉想一想?”
“若是如此的话,那顾夫人这边却也不见得完全清白。”卫长嬴沉吟道,“刘实离跟刘若沃早年曾是对手,后来因为局势变幻这才结了盟。两人虽然是堂兄弟,又合力斗倒了刘伯照,但也不见得因此就毫无罅隙!这样的话,后院哪能不彼此防备着?刘若沃的后院,想轻易教唆了刘实离这边的女孩子们,哪有那么容易?!恐怕顾夫人她们默认,或者根本就是约好了要对付刘若耶的!”
黄氏点了点头:“婢子观那刘冰儿小姐,是个直脾气,没什么城府。”
“不过也有点奇怪,还是回到颜儿的反应这里。那天颜儿要不是太糊涂,错过了跟刘家计较的机会,刘家可是要丢大脸了。”卫长嬴皱眉道,“顾夫人即使要装糊涂,也不至于装糊涂到了把自己坑进去的地步吧?那就是真糊涂了!”
黄氏道:“如果是刘若耶看出两边想联手赶她走,在内中悄悄插一手,想把事情闹大——然后转而坑顾夫人她们一把呢?”
“这个的话……”卫长嬴思索了片刻,道,“倒是她擅长的。”
沉吟了会,又道,“不过事情要真闹大了,她自己就能躲得了?”
黄氏道:“您想她最坏也就是一个死字,老实说,她能活到现在,咱们都觉得非常惊讶——横竖她是曾经掉进污泥里过,也不能再被作践成怎样了。但顾夫人这些人,却是一直被家族里护得好好的,即使真相大白,谁更害怕呢?”
“她倒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卫长嬴一哂,“把这次的事情整理一下,回头让芯淼那边托话,传进宫里去吧。”
传进宫里,自然是告诉仇宝娘。
“对了,李美人好像也怀孕了?咱们家该送点东西。”提到宫中,卫长嬴想起来沈家进献进去的那位李美人——这是沈家的家生子,容貌艳丽擅长歌舞,她父母请人教她歌舞的目的,原本是想让她伺候沈藏锋、沈敛昆这几位里的一个的。
结果赶上改朝换代,各家为了对新帝示好,纷纷献上美姬厚礼。卫长嬴本来还琢磨要去哪里弄美姬,听使女说了李美人父母的野望,当然是慷慨的送她一份更美好的前程了——李美人的父母只求借着女儿富贵的机会沾光,也不是非得盯着沈藏锋这些人的后院。
如今李美人做了妃嫔,其父母喜出望外,对卫长嬴竟是感激不尽——这对父母因为女儿身份不同,已被除了奴籍,卫长嬴赏了他们一座庄子……反正名义上赐了他们自由身,实际上还是在沈家控制之下。这一点李美人也很清楚。
不过沈家送她进宫,无非因为其他人家都送了美姬,不想显得特立独行。
因此只求她安分守己伺候好圣上就行,此外没什么要求——既然没什么要求,李美人不犯事的话,沈家自然也不会经常和她来往。
但到底是沈家出去的人,她怀孕了,沈家总要表示下的。
黄氏应了下来,允诺回头就吩咐人去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