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然撇撇嘴,回杨戬道:“我有傻笑么?没有啊!”我的目光再调向牢房里时,发现天蓬竟然不见了,我吃惊道:“天蓬呢?在我们眼皮底下越狱了?”
杨戬匪夷所思地看着我,“你刚刚确定在现场吗?
“我在啊!”我也奇怪地看着他。他唇边冷哧一声,“那你怎么会没看见天兵天将将天蓬押走?”一句话问得我脸颊烧灼起来,一定是刚刚我在其乐无穷地幻想,而错过了那一幕,我问:“天蓬被押去哪里?”
“脱胎去了。”杨戬说着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忙追上他,鼓起勇气试探道:“真君大人,天牢就这么些牢房啊?”
“天君治理三界有方,这几个牢房就已经很浪费了。”
杨戬的话让我颇不以为然,若天君真的治理有方,应该一间牢房都不用才对。出了天牢,一无所获。站在天牢门口,看着宫殿上“天牢”二字,我心里五味杂陈,难道就这样了?神瑛的确是被关在天牢了,为什么我却找不到呢?天牢一定不止这一层,神瑛一定被关在天牢的其他地方。
此后几日,杨戬一在天牢当差,我就到天牢探视他。给他送点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和他套近乎。可是神瑛的下落依然一团迷雾。
一日我刚回到潇湘馆,月萌就怒冲冲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去救神瑛?你不会贪恋天庭的神仙生活,而把神瑛忘到九霄云外了吧?你的命是神瑛救的,如今神瑛有难,你就该报答他!”
月萌话音刚落,初龙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迅雷不及掩耳,月萌白皙的脸蛋上已经印着鲜红的五指印。
“初龙……”我责备地看着初龙。初龙目光阴鸷,恶狠狠瞪着月萌,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许对绛珠姐姐无礼!”
月萌看看初龙,又看看我,脸颊胀得通红,蓦地掩着脸哭着跑出了潇湘馆。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之间,责备初龙道:“初龙,你不该这样对月萌,她只是担心神瑛的安危。”
初龙不卑不亢:“她不能那么自私,不顾姐姐的安危。我们在天庭呆了多日,知道要去天牢救人,根本是去送死。”
我的心一下就柔软了。初龙虽然长大,外表上看起来威猛英武,内心里却仍然孩子气。他的心里眼里全全都是我,于是我柔声道:“初龙,谢谢你。”
“姐姐,我们回灵河吧!我总觉得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想念师父了,我们回灵河吧!”初龙乞求地看着我。
我摇头,“不救出神瑛,我是不会离开天庭的。你若想念艾莽,我就让紫鹃和阿纳陪你回灵河去。”
“你在哪,我就在哪。”初龙执拗地看着我。
我心里有无限暖流涌动。
这时,紫鹃和婆婆纳一人提着一个木桶从屋里走了出来。我不解,“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紫鹃道:“姐姐,你整日里为了救出神瑛想破脑袋,都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天君让你留在天庭是为了打理这片潇湘竹的,可你日日往天牢跑,哪有心思照顾这片竹子?只怕到时你照顾不好这片竹林,神仙们到天君跟前参你一本,你的渎职罪就板上钉钉了。”
“所以,我和紫鹃替你想了法子,我们研制了专门的秘方掺在水里,用这个水浇灌竹子,竹子一定长势旺盛,天君一定会夸你,不会罚你的。”婆婆纳信心满满,笑容甜美。
我感动得都要哭了,我的身边有这些好朋友,夫复何求?于是我们开始合力给竹林浇水。婆婆纳研制的秘方随着天水渗入竹子根部,竹子立即舒枝展叶,树干也变粗了。云雾袅袅间,绿光闪闪,好不迷人。
“好美啊!”我赞叹。紫鹃、婆婆纳和初龙都笑开了花。
蓦地,一个仙娥急匆匆来报,“月萌姑娘擅闯天牢已被天兵天将拿下,正押在凌霄殿上,天君命仙子急赴凌霄殿。”
我心里一沉,月萌这丫头太莽撞了,只怪自己刚才没和她解释清楚,没拦着她。
我执意让紫鹃、婆婆纳和初龙留在潇湘馆,不让他们随行。我没有把握凌霄殿一行自己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嘱咐紫鹃若我一个时辰未回,请她务必带着初龙和婆婆纳逃出天庭逃回灵河。初龙说得对,东方天庭是个是非之地,我后悔自己只将艾莽留在灵河,我后悔让紫鹃他们随行,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凌霄殿上,众神仙冷冷地看着我,他们的目光对我极不友善,充满了幸灾乐祸。玉帝对我刮目相看厚待有加,使我招来嫉妒。今天他们或许想看看玉帝还如何袒护我吧!月萌被五花大绑,跪在大殿中央,她一脸不忿,身子却瑟瑟发抖。这个可怜的傻丫头,空有一腔热情,行事却不经大脑,她也不想想凭她一己之力如何能从天牢救人?我忍着怒气跪在月萌身边,外人看来我或许是一脸平静吧。月萌见到我,不敢直视,惭愧地低了头。我知道她已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只是篓子已经捅出来了,我能不能捂得过去不好说。
我一揖到地,特别虔诚道:“绛珠参见天君!”
半晌也没有听到天君的声音,整个凌霄殿鸦雀无声,我心里更加沉入谷底,只怕天君是真的生气了,而对我来访天庭的动机有所怀疑。我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直视着天君审视的目光。这时这刻,不得不承认天君实在是个玉树临风气质超群的男子,他就那么静静端坐,已是不怒自威。他就那么看着我,面无表情,许久方道:“月萌是你带到天庭的,她擅闯天牢,和你定有脱不了的干系。你和她一起到南天门外跪着吧!”
只是这样吗?不追究原因,只是小惩大诫?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太白金星早就一甩拂尘,对天君启禀道:“天君,难道不审问一下月萌姑娘擅闯天牢的动机吗?会不会和天牢内的囚犯们有所瓜葛?天牢所关囚徒都是谋逆天庭的有罪之徒,月萌姑娘若和他们有瓜葛兹事体大啊!天君,老仙以为还是审问一下月萌姑娘擅闯天牢的原因,再做惩罚!”
太白金星所言极是,但是却明显要陷我们于不义之地。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天君道:“天君容禀,月萌初来天庭,对天庭锦绣繁华无不感到新奇。她蜗居潇湘馆多日,一直乖巧本分,并不是爱生事的人,是我看她尽心尽力协助我打理天君交付的那片潇湘竹,为了奖赏她,特意准她在天庭四处走走。至于她误闯天牢一定是走错地了。”
月萌忙道:“天君饶命,是月萌走错地了,无心之失,不是有意冒犯,还请天君恕罪。”
天君沉吟片刻,道:“太白,你看既然是无心之失,咱们也就不必刻意追究责任了。毕竟绛珠是西天来客,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如来面上,咱们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太白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回位置。
我和月萌被押往南天门外跪着思过。
月萌哭道:“仙子,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我摇摇头,只管借着云端看下界普罗苍生东海扬尘。
一袭长披风从祥云间飘了过来,还未眨眼,杨戬已经立在我们身旁,他给我们一人递了一壶水,自己则一言不发,目光阴郁。
“你相信月萌是走错了才误闯天牢的吗?我知道你不信。”我已跪得膝盖发疼。
杨戬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只是侧眼注视了月萌一会儿,道:“天牢里有你们什么人,你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咬了唇不发一言,我不想骗杨戬,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友善的,可是我也不能对他坦诚。他毕竟是天界中人,是天君的外甥,出了事情的时候,他不一定就会帮我。
我和月萌在南天门外跪了几日,天君终于遣了仙童来下了赦免的旨意。回到潇湘馆才知道,原来紫鹃和婆婆纳请了天君去潇湘馆赏竹,竹子长势良好,天君龙心大悦,这才赦免了我们。正当我们以为侥幸躲过一劫时,又一场灾难来临:守着天书阁的仙童发现我奉给天君的佛经不见了。我又被请到了凌霄殿上。
因为佛经突然失踪,我西天来使的身份受到了强烈质疑。凌霄殿上两班文武唇枪舌战之时,我始终跪在大殿中央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一脑子浆糊。如何自救?我毫无头绪。
天君看着我,他也沉默着。我揆度不出他的注目里含着什么感情色彩。太白金星等神仙已经摩拳擦掌,几乎要把我置于死地了,突然殿外一仙童来报,说是如来佛祖特遣西天来使送来回函。我心下一惊:祸不单行,或许我气数尽了吧?我这假冒来使要被戳穿了。
天君手一挥:“宣!”
杨戬便领着西天来使进了凌霄殿。我转过身去,但见一片云雾飘渺间,一白衣来使在一片极目的天光中缓缓而行。等等,这来使是坐着轮椅来的,虽不能行走却依旧风度款款,单凭一张五官分明、轮廓挺秀的颜便已让殿上神仙黯然失色,恐只有玉帝与杨戬还能与他比比风度。我的心雀跃起来,如坠落大海行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艾莽!艾莽!竟然是艾莽!我的眼眶瞬间有热辣辣的液体冲出。
艾莽随着杨戬来到殿中,杨戬道:“启禀天君,西天来使带到。”
天君颔首,杨戬便退下了。临走前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分明是鼓励,叫我悬着的心总算安了些。艾莽已将回函呈给仙童,并对天君道:“天君在上,请受艾莽诚心朝见。因为腿脚不便,不能跪拜天君,还望天君恕罪。”
天君已阅视了回函,一直冷凝的脸竟渐渐展露了笑颜,并对艾莽蔼然可亲道:“无妨。”
我心下惊疑那回函是真是假,艾莽又怎么会成为西天来使呢?我实在等不及要把艾莽抓到无人处细问端详。
艾莽彬彬有礼:“多谢天君。临行前,佛祖就跟艾莽说,东方天庭玉皇天君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心系苍生日月朝晖,今日得见天君真颜,艾莽实在有幸。”艾莽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佛经三卷呈给仙童。
天君不解道:“上回绛珠来访,便已奉上佛经,这是……”
艾莽不慌不忙解释道:“绛珠仙子离开西天之时走得匆促,看管佛经的沙弥一时出了差子误将佛经誊抄卷作为真卷让她带来天庭,佛祖已责罚误事的小沙弥,还请天君不要见怪。佛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天君会迁怒绛珠仙子,没想到天君不但没有怪责,还发来招贤纳士的函件,佛祖对天君真是赞赏有加,特命艾莽送来佛经三卷,一来赔罪,二来也替佛祖探看天君老朋友。”
天君早已心花怒放,他爽朗笑道:“与西天如来佛祖虽然从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是朕最最敬佩的。他日有机会,定到西天亲自拜会佛祖。”
一场祸事终于是虚惊一场。接下来自然是宴请。宴席上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我没有机会与艾莽对话,人多眼杂,我也不便和艾莽交流。见艾莽和众位敬酒的神仙周旋,我同紫鹃说要出去透透气,便一个人悄悄离开宴席。
沿着宴会厅外的长街缓步而行,很有些百无聊赖。长街尽头,烟云飘渺间站着一人,就冲那长披风,我就认出是杨戬。正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调头离开的时候,杨戬竟然朝我走了过来。他的黑色披风在夜色中飘得有型有款,立定在我跟前,我才发现他不是一般地魁梧高大。我不想仰视他,就只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只听杨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冷冷说道:“下一次未必这么幸运,你自求多福。”
我心头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这是关心,还是警告?
我回到潇湘馆时,夜阑珊,人还未进入梦乡。
紫鹃、婆婆纳、初龙和艾莽都等在院子里。
紫鹃已经迎上来,给我披了件斗篷,半责备半心疼道:“姐姐,你去哪里了?叫我们好找。”
“我四处走走。”我人懒懒的,大概是走累了的缘故。
“回到屋里再说吧。”艾莽看着我,双目清澈如两潭清泉。
婆婆纳和初龙已经上来拉我,初龙掩不住满怀兴奋道:“阿纳准备了小点心,我们五个人赶紧坐下来好好叙谈叙谈吧!”我知道他在极度想念之后突然见到艾莽而忘乎所以了。而婆婆纳甜心一样依偎着我娇笑,我心情略略好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