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成欢好,龚生向她问那老妪是谁,镜儿道:“她是我认的义母,她姓古,是野户人家。”
龚生道:“她的威势,那般吓人,真叫人害怕,现在说起来,都还让人两腿发软。”
镜儿笑着道:“和你今晚的威势比起来,怕还差得远呢。”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相互靠着熟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前面那位婢女敲门进去,龚生向她致谢:“多得你来化解,才阻止了老媪继续胁迫我。”
婢女笑着道:“那痴婆子,本来就做不成这事,我本来就说非得镜姑亲自来不可嘛,看现在好事成了吧!”
等镜儿梳洗打扮好之后,两人就走了。
从此,镜儿没有一天晚上不来的,并且两人的缱绻缠绵之情,一天比一天深厚。
镜儿也擅长作诗写文,并且颇有韵致,只是觉得他们居住那里太狭窄了,并且还有僮仆一起居住,不能畅所欲为,到处游览吟诗,往往只能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讨论推敲词句,有时候采用书上文词雅句来相互戏谑,有时候举出绝妙之句,一起吟诵,说说笑笑,有时候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去。
当时,年长的老仆人已回来了,听到了他们的痴笑声,觉得很是惊讶。
等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等在屋子外面。
天要亮了,龚生也困倦了,睡下之后,门就忽然自动地打开,好像见到有人迈着步子出去,裙带间也好像带起了风,可是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见到,心里不觉一阵恐惧,认为那里并没有居住有其他的人,那一定就是鬼狐一类的东西了,于是极力劝说龚生,叫他小心,不要受鬼狐的迷惑。
可是龚生那愿意听他的,老仆人想龚生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有责任,便又回都城去,告诉龚生的叔父,知道龚生妖魅迷惑住了,便派人来叫他回去。
老仆人刚走,镜儿已觉察到了,当晚忽然哭泣着对龚生道:“我和你的欢快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这怎么办?”
龚生惊讶地询问她,这怎么说,不是好好的吗?
镜儿道:“老仆人已去,把我们的事,报告给你的叔父了,派人来叫你回去了。你回去之后,就不回来了,可是叫我到哪里去呢?”
龚生既悲伤又欢喜,道:“你正好和我一起回去,见见叔父叔母啊!”
镜儿推却道:“我怎么敢去!我本是狐狸,我们各自有自己生存的领域,况且都城都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慑于天威,我没有办法擅自前去。你要是不想丢弃我,那就南下回家去,就可以了。”
龚生已深深地坠入了情网之中,实在难以割舍,只问镜儿道:“只是没有资费,怎么回去?”
镜儿道:“我有一些积蓄,足够用来做盘缠了。你只要按我所说的,那故乡就能回去了,何必留恋着这里呢?”
龚生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于是,和镜儿谋划,也不携带什么东西,悄悄地乘着夜色就动身。
老仆人还在都城里没有回去,童子又蒙头大睡,便没有知道他们已走了。
大约走了一里多路,,草丛中好像闪闪有光,隐隐约约像是两只大灯笼,一会暗一会明,龚生指着那里,以为是一处人家。
镜儿笑着道:“你所惧怕的人来了,也太不给人面子了,怎么来这里咆哮发威!”
龚生还不太明白。接着便听到虎声咆哮,响震山谷,龚生大吃一惊,差点坠下山崖去。
镜儿拉着他道:“有我在这儿,还让你这样震惊啊!”又呼喊道:“儿和夫婿准备到别的地方去了,承蒙阿母玉成这件好事,他日回来,一定好好孝敬你!”
镜儿说完,老虎忽然不见踪影了。
龚生的心里才安定下来,反而和镜儿开玩笑说:“昔日借着虎威吓人,今天的威势可以降服老虎了。”
等走出了山,便有了村落,暂时到那里去找早饭吃,两人便以夫妇相称,也没有人盘问他们。
镜儿又拿出白银,找乘坐做的车马,绕过都城,向南走,直接到达通郡。
没两天,就坐上船了,一帆风顺,飘然而下,等龚生的叔父派人去到山中,龚生早已离开三天了。
在船上,龚生和镜儿才真正地过上喜欢的日子,心里很是畅快,有时候品茶叙话,有时候剪灯谈笑,有时候吟诵诗句,抒发情感,有时候描摹一路上的景色,并出题限韵,相互唱和,比起前面来更加豪放畅快。
刚开始的时候,龚生总要镜儿勉强,他才肯唱和,渐渐地便乐此不疲了,两人就像是知音好友一般。
他们走到了江苏,渐渐地准备进入浙江地界了,镜儿不然忧愁地说道:“这里的水神将要作梗干涉,我不能渡过去了,须要等到有厚福的人来,一起过去,才不会有事。”
龚生问她这其中的缘故。
镜儿道:“这里的水神是伍子胥和范蠡,向来威严灵验,不是一般的神可比的,我实在是害怕。”
龚生有点不相信,船还没有开,波涛便汹涌而起,天地一片阴霾,昏沉沉的近在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楚。
龚生也大为惊恐,在那里停留的五天,刚好有一条小船开来,镜儿立即欢喜起来,说:“有大德的人来了,他比有厚福的人还要可靠。你要是能和他一起渡过江去,即使是众神来,我也不害怕。”
龚生就按照镜儿说的,那时候邵续正好要换船,龚生便从中怂恿,叫船家找邵续过去,做他的船,邵续果然就和龚生坐上了同一艘船。
然而,这以后,镜儿就不在白天出现了,并对龚生道:“这人是个孝子,有神灵护佑,要是我不避忌,恐怕不恰当,我还是小心地避开的好。”
因此,邵续虽然和龚生同坐一艘船,始终也不知道他带着家眷出游。
等走到大江之中,波平浪静,像是走在康庄大道上一样,几天就到达杭州了。
邵续准备上岸了。
镜儿便先对龚生说:“他的父亲,是一位高僧。我到了你的家乡,恐怕不被当地的土神容纳,要是能得到那高僧的一句话,给我通融一下,我就能和你平安无事,白头偕老了。”龚生又连连答应。
便极力央请邵续,请他带着自己一同去拜谒定心大师。
镜儿又嘱咐龚生说:“你的毛笔,就是我变的,你一定要把它带着袖子里,等见到了大师,我自己能说,你切记不可乱说。”龚生也记在心里了。
可是,还没有进寺庙,大师已经知晓了。因此,听到不让他进去的时候,他才脸色大变,显得很惶恐。
幸好得到一个僧人拿了一张纸片出来,送给他,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一切水土诸神不得拦阻”,像是官府写的告令一样。龚生才高兴起来,和镜儿一同回去了。
一路上果然没有什么阻隔。
到了家里,就假说是自己的叔父,在京城给他娶的,亲戚族人,没有不相信的。
龚生早已没了父母,于是就让镜儿主管家里的事,颇能持家,把家里料理得有条有理,并且还拿出上万的钱,置办田地屋宅,龚生也就成了当地的富人。原来不见他身上有分文钱,现在却取之不尽,这足以让众人惊叹了。
一路上,龚生详细给邵续讲述,到了傍晚,才抵达龚生的住处。那里门庭高大巍峨,像是当地的世代大家。
龚生请邵续进去,盛宴款待。
镜儿所生的孩子,已三岁了,抱着出来面见客人,眉目秀丽,和一般饿孩子大不一样。
两人喝酒叙话,絮絮叨叨地一直说到半夜,龚生才别去,让邵续休息,那帷帐床榻之丰美,更不用说了。
第二天,邵续向他辞行,龚生也不挽留他,只是说:“道路遥远,恐怕难以遇到令尊,返回的时候,还希望能到家来一叙。”
邵续高兴地答应道:“一定到,一定到。”
龚生送邵续到城外,送给他一百两银子,邵续连连推辞,推辞不过,才勉强接受。
邵续一路南行,到了海边,也没打听到自己的父亲,便怏怏不乐地返回了。
又去到龚生家,刚好龚生有事外出了,不在家。
仆人按照镜儿的吩咐,把一只口袋交给他。邵续打开来一看,则是一只雪白晶莹的,越地出产的玉如意。
仆人又传镜儿的话,对他说:“借此略微酬谢你的大恩,它洁白而有华彩,寓含着事事如意的意思。只是你得快回去,否则阿父没有遇到,反而又失去了母亲,那就抱恨终天,后悔不及了。”
邵续听了他的话,感到很惊讶,也不等龚生回来,兼程返回了。
等他回到家,他的母亲果然已躺在床上,已病得很厉害了,见到了邵续,脸上浅浅笑了一下,就走了。
邵续才明白了仆人所说的话,佩服镜儿有先见,每向人讲起这奇异的事,听了人都感到骇异。
后来,龚生有信来,说镜儿不喜欢长途跋涉,便也不外出应试求官了,打算在家里悠闲地度过一生。
只是,邵续一直没有父亲的音信。或许已在雪山得道,回归西天极乐之地去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