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薛端的人,是个寒士。家境贫寒,可他喜欢结交朋友,可是又没有什么东西来招待朋友,也常为此事感到苦恼。因此,在家里的墙壁上,写了几行字,大概是这样的:君子之交,清淡无酒,你得同情我的清贫;深夜谈话,只有茶水款待,我也知道你的困苦。果腹而来,空腹而去,这也没什么关系;家里只有一碗麦饭,一盏葱汤,我怎好进献。
也就是诸如此类的话,人们到他家,读他写在墙上的话,不觉感到好笑。
然而,薛端为人极为风流儒雅,慷慨豪爽,当地的缙绅士人都乐于和他交往,因此,他家便时时有人去造访,没有因为贫穷而冷落。
一天,薛端走在郊外,大雪刚刚已停止了,天气十分寒冷,见到到枯败的草丛中,有一个什么东西,见毛色苍黄,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端走过去一看,是一只狐狸,被猎人射中了,血流了一片,染红了它的身体,蜷缩在草丛中,已奄奄一息,差不多要死了。
薛端心里忽然想到:“听说狐狸能使人富有,足以满足人的需求,为何不把它带回去,要是能让它活下来,让它帮助我,还愁酒杯中没有酒吗?”
便上前,把狐狸裹在衣袍里,并且祝告道:“我不是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贪图你的便宜,不必害怕。”
就抱着回家去了,人家见薛端抱着一个东西,纷纷问他抱的是什么,他只是对他们笑笑,没有回答他们。
当时,薛端已死了妻子,屋室内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把狐狸放在床榻上,抚摸它,身上还有温度,立即把被子覆盖到它的身上。
薛端的邻居,刚好有个行医的,他便谎称自己在雪中行走,不小心崴了脚,去向他讨得一小撮活血膏,拿回来,研碎了,放到狐狸的伤口上。
狐狸微微翻转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了一丝生气。
薛端心里一阵欢喜,点亮灯,坐在旁边看守着,看它有什么变化。
差不多半夜的时候,薛端的精神被有些疲惫了,刚一合上眼睛,狐狸忽然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女子,白净的脸上泛着笑容,衣装楚楚,正准备从床下下去。
薛端也不感到惊诧,接着便听到狐女笑着道:“我是邻家女子,你为何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想干那些偷隙钻穴坏勾当吗!”
薛端才惊骇地道:“我虽然不仁,但总让你脱离了危厄,你为何如此诬蔑我呢?”
狐女又笑着道:“我叫阿玉,也是这儿的人,只不过你认不得罢了。偶尔出来嬉戏,不小心中了别人的箭,奔逃了十几里,才幸免逃脱,没有被人拿去吃掉,然而,要是我没有道力,也是逃脱不了了。现今又承蒙你拯救,让我活了过来,如此大恩,叫我如何报答。我心底想,正好在屋里服侍你,以报答你的大恩,因此才说这样的话,和你开玩笑,你也不必担心。”
薛端道:“听说狐狸蛊惑人,人就会死,你这举动,不是学中山狼,恩将仇报,想把我吃掉吗?”
阿玉的脸颊红了起来,道:“狐狸难道恩怨不分,一定要加害于人,获取私利吗?况且你还有事要我帮你,那请你告诉我吧!”
薛端便高兴地说:“我生平最喜欢结交朋友,然而因为贫寒,无法预备酒菜,往往谈论了一天的话,而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我心里十分的愧疚。你能为我消除这遗憾之事吗,要是能,这足以报答我对你的恩德了。”
阿玉便大笑着道:“说得是,这家里烧饭做菜的事,就由我来负责。只是担心让左邻右舍疑惑受惊,必定要做出婚嫁的样子,才能与你有夫妻的名分。如此,就能名正言顺地在家里,备办酒食,满足你的需要。至于同床共枕的事,权力掌握在你的手里,完全由你。”
薛端听了,更加欢喜,便和阿玉商议,怎么公开成婚,让邻居们知道。
阿玉道:“你到众人中扬言,说聘娶了某村的女儿,并去向人家要车和仆人,亲自去迎接我。到了那里,我自有家在那里等着,只要看见红灯笼悬挂在门户上,就是了。我背上的伤,还没有好,我得快回去调养,不能停留在这里。你要是不让我辜负了你的大恩,希望你尽快准备。”说完,忽然就不见了。
薛端相信她的话,果然按照阿玉说的去做,对他的那些知交好友,说:“我已订下婚事了,只因为手里拮据,还没有迎亲成婚,诸位能帮帮我吗?”
众人听说了,都在心底感叹,认为谁家的女儿,又要不免于过苦日子了,然后,笑着就答应了,说愿意帮他。
到了那天,薛端便骑着一匹马,带着一辆车,前去迎亲,跟从的人去的人,都是富豪之家的仆人,争先踊跃地想跟着薛端去,想看看他的岳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薛端想起阿玉说红灯笼的事,便等太阳偏西了才出城。
富豪家的仆人们,以为他的岳家很近,才去得那般迟,可是弯弯曲曲走了十多里,等到了那村中,已是一更天了,都惊讶地说:“城门关上了,夜里怎么回去?这里区区几间茅屋,能容纳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吗?”心里都有些怨恨,薛端只是沉默着不搭理他们,只在暗暗观察各家门户,寻找着阿玉的家。
接着,便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宅第,门前悬挂着几对巨大的灯笼,里外都一片通明,很像是个巨富大家。
不一会儿,僮仆便出来欢迎,亲朋也出来迎接,穿着华丽的盛装,人数也不少。
富豪家的仆人,窥看那住处,屋子楼阁,一栋接着一栋,十分的堂皇富丽,也不敢像原先一样怀着轻视的心态了。
阿玉家的在庭院里摆下酒宴,跟来的人也得到丰厚的款待,并且因为城门已关了,便要留他们下来,欢快地畅饮。
到了五更天,才有人送阿玉上车,薛端带着大家就回去了,走到城门,天刚好亮,城门已开了,他便直接往家里赶。
等到了家里,来道贺的人早已聚集在他家了。
阿玉从车上下去,直接走进内室去,并从袖子拿出钱来对薛端道:“拿去犒赏那些跟着去的人。至于到来的宾客,改天再好好酬谢他们。”
薛端欢喜拿出来,分给众仆人,仆人们得到了钱,都高兴地离去了。
薛端又向宾客致谢:“蒙你们借给我车马仆从,只是惭愧,不能准备好筵席招待你们,等新妇熟悉家务,能够料理饭菜了,该当好好报答你们,这我也说不定是哪一天,到时候再去请你们。”
宾客们也都笑了起来,心想这餐饭,我们也不指望了,便纷纷散去了。
薛端进去和阿玉相见,见她的面貌更加的妖艳,然而,穿着粗布麻衣,围着白色的裙子,装束十分朴素,犹如一个贫家女子。
薛端便询问道:“看你居住的地方,不是一个清苦淡薄的人家,这其中也有什么幻术吗?”
阿玉笑着道:“你真是个聪明人!我辈栖息在岩穴之中,哪能像人一样居住在如轮如幻的楼阁中?只是为了去除大家心中的疑惑,才故意行此狡诈的手段。”
薛端又追问道:“然而,你为何该换了装束了呢?”
阿玉答道:“居住在你的屋里,自然该俭约给别人看,哪能任我随意呢?”
又问起薛端道:“你今天面对着我,果然没有夫妻之想,只让我给你置备酒菜,料理膳食吗?”
薛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道:“情不自禁,也想两者兼得了。”
阿玉也拍掌说道:“我本来就知道你是假惺惺的。”
于是,置酒交杯,欢快地叙话。
到了晚上,阿玉对薛端道:“衣饰可以简单,但是,被褥不得不丰美,不要让人笑话贫家夫妇,只能枕在草席上为欢。”于是,走到户外,带着几件床上用品进去,都是用锦绣丝绸做成的,把床铺设得焕然一新,十分的华丽,才和薛端解衣就枕,好合之时,阿玉显得十分勉强,薛端对她十分怜惜。
薛端抚着阿玉的背,背上受伤的伤疤还在,便笑着道:“要是没有我,只怕你早已成为别人案上的肉了。”
阿玉也笑着道:“要是没有我,只怕你还是一只干渴的鱼呢?”便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三天过后,便酬谢那些来贺喜的宾客,阿玉料理酒食,一共摆了十几桌,都十分的丰盛,人们便怀疑薛端和富有之家结了亲。
然而,缺乏来往走动,上菜端茶的人,仍然,要诸位富家的仆人去代劳。内室里,用一块布幔遮着,外面摆着一张桌子,仆人去那里端菜,各种各样的菜,早已摆好在那里了,拿出去了,又会补上,从来不需要站在那里等,让人感到很奇异。
从此,阿玉帮着薛端,又是烧饭又是做菜,料理家务。客人来了,定要留下来饮酒,喝了酒,又吃饭,不再像以前一样来他家没有酒喝,没有饭吃了。
美酒佳肴,没有不立刻就备办好,就是薛端也不知道阿玉是从哪里弄来的,只是乐得消受,心里十分的畅快,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招待来客,而感到惭愧了。
只是阿玉担心别人怀疑,每天早上,必定麻烦邻居的人,帮她从集市上买一些鱼肉之类的回去,其余的美味食物,都从屋里拿,无不应有尽有,即使家里坐满了客人,也能让他们酒足饭饱而去。
一天晚上,薛端和客人饮酒,忽然想吃鱼,便进去和阿玉商议,阿玉笑着道:“这时候,去哪里要。幸好我准备得有,就放在井里面,只须你自己去掉,就行了。”便交给薛端一根很短的钓竿,上面也挂着一丈长的鱼钩。
薛端对她笑笑,看了看那鱼竿,实在不相信,勉强把鱼钩垂到井里。刚放下去,便感到有些沉重,用力一提起来,只见一条红鲤鱼在钓竿上,左右动弹,足有三尺来长,大嘴细鳞,看那形状,很像松江的鲈鱼,两只眼睛还闪烁有光,便拿着进去,交给阿玉,叫她立即烹饪。
不一会儿,阿玉叫道:“鱼好了。”
薛端去拿出来,款到客人,都不住地称赞味道鲜美,薛端也惊叹这事真是神奇。
这样过了好久,薛端又喜欢结交客人,一时间,当地的名士都喜欢和他交往,因此,来他家的客人更加多,薛端的名誉便也更加的彰显,就是薛端的学业,也是一天比一天进步,没多久,就中了科举,接着又考中了进士,都是阿玉料理家务得力啊!
薛端也没有其他的家眷,带着阿玉带京城去,准备接受朝廷的任职。
阿玉却忽然向他辞别,说:“你的恩德,我已报答了,我的事也算完了,请放我回到山里去,再修炼我的道力。不然坠落在这碌碌红尘之中,蹉跎岁月,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我将如同草木一样腐落,哪能还有什么成就呢?”
薛端听说她要离去,吃了一惊,挽留她道:“靠着你,我才有今日,正想好好报答一下我的糟糠之妻,为何你这么快,就说要别离而去呢?”
阿玉还是坚持不肯留下,薛端也一直说不让她离去。
阿玉忽然又说自己生病了,到了傍晚,便静静地死去了,那面目还和生人一样。
薛端感到很后悔,自己要是让她离去,就好了。于是,准备了衣服,准备安葬阿玉。
到了夜里,忽然阿玉的尸首便不见了,家人都感到很惊骇,只有薛端知道其中的缘故,想阿玉早已走了,她是故意装死,来让自己让她离去。便准备了棺木,把阿玉的鞋子衣服,放到里面去,用常人的葬礼安葬她。
他的好友们,听说是空棺材,都来询问。
薛端才娓娓道来,向他们说出其中的事情。
众人都惊叹不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