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布商田疄,长着一副俊美的外表,也喜欢吟咏,从小父母都死去了,也没有个兄弟姊妹,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已有二十岁了,家里清苦落魄,亲戚都看不起他,自己也觉得无可奈何,想他堂堂一个男儿,不能安身立命,怎配活在这世上,他思来想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变卖了自己家里的田产宅子,得到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带着银子,就到都城去做生意。
过了半年,本钱和利息差不多相等了,就想回去娶一个媳妇过日子。带上行李,牵着驴子,准备要走出广宁门的时候,刚好经过菜市口,遇到朝廷秋后处决罪犯的日子,在那里处决罪犯,人潮汹涌,把道路给阻塞了,想要往前走也走不了。
田疄本来就是一个少年,喜欢看热闹,挨挨挤挤地挤进人群中,踮起脚跟,伸长脖子,看杀人。
这种人拥挤的地方,正是小偷小摸大行其事的地方,过了好久,田疄感觉腰间忽然轻了下来,才用手去摸,缠在腰间的钱财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被人摸走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没想到顷刻之间就不见了,瞠目结舌,手足无措,悔恨万分,幸好手里牵着的驴子还在,没有办法,只得把驴子牵到市里去卖了,连鞍也一起卖掉了,得到了五两银子,现在自己连原先的本钱都没有,还回去个啥,还怎么娶媳妇,一个人独自坐在旅店,辗转无策,只想到自己有一个姑妈嫁在卫辉,为何不去找她呢?至于这位姑妈,他从小就没见过,只听说过而已。
于是,就背上包袱上路了,准备到达顺德的时候,天快要黑了,田疄看了一下四周,旷野之中,渺无人烟,正准备加紧步伐向前赶路,忽然看见林子中,有灯光闪烁,从北边向南走来。
田疄看见了灯光,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急忙赶上去,想或许能问个路,或许能找到一处歇家。
一个小婢女,提着白葵花灯,带着一个女郎,那女郎穿着绿色的衣服和红色的裙子,十**岁的样子,真是一位绝色女子。
田疄就跟着她们走,相距只有几步远。
女郎回过头来看他,并催促婢女快点走,田疄好不容易碰到了人,也赶紧跟上去。女郎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好像很慌张胆怯的样子,大概走了一里多,女郎已是走得冒了汗,并气喘嘘嘘,就停下来,对婢女道:“我们暂且停一下,让走得快的人先上前,没事老跟着,成什么样子。”声音微风吹响箫管一样,婉转清脆。
田疄听着,不觉出了神,走到路的一边,向女郎作揖,说:“小人迷路了,茫茫一片,不知道去哪里,想跟小娘子去找一处歇息的地方,不知道愿不愿借给我一席之地,渡过今夜?”
女郎用衣袖遮着脸,把身子转过一边,低低地笑着,对婢女小声说:“有这样卤莽的人吗?”婢女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久,女郎才忍住笑,回答道:“家里有母亲管理,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暂且跟我去,我试着给你和母亲说说,去留就听她的决定了。”田疄连忙答应,就又跟着她们上路。
大概又走了一里多,才到,门户整洁,像是一个富有之家。
婢女叩门,一个老媪出来开门,絮絮叨叨地埋怨女郎为何回来得那么晚,女郎道:“被阿婻缠住了,我脱不了身,要是不是婢女假托娘有命令,还不得回来呢!路上又遇到一个迷路的人,再三请求说要来借宿,聒噪不休,不知道今天出门,犯到什么凶煞了,一天都在惹麻烦!”
老媪道:“什么迷路的人,胆敢向人家闺秀借宿?要是遇到老身,定叫他的两个卵蛋掉地,看他还敢这样轻佻地对待人家不?”
女郎提起衣袖,笑了起来,又回头看了一下田疄,说:“听见了吧,你想歪了,不如及早离开,免得被我妈臭骂一顿。”
田疄徘徊了一下,准备离去,老媪叫他停下,然后拿着蜡烛走过去,仔细辨认,说:“山西人脖子细瘦,牙齿泛黄,这都是水土造成的。看小郎的面目白皙,头发浓密,脚大腿长,很像是山西人,小郎难道是山西人吗?”
田疄道:“是的,我是山西人。”
老媪道:“和我正是同乡呀!在我这里给你安排一张床又有什么难处,只能暂且委屈住一个晚上,怎么好把你赶走呢?”
就带着田疄进去,准备酒食款待,老媪问起田疄的姓氏。
田疄道:“我姓田。”
老媪道:“老身母家也是姓田的,你太原的吗?”
田疄又简单地回答道:“是的。”
老媪道:“太原十八都姓田的布商,和你是同族的吗?”
田疄把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说:“他是我的祖父。”
老媪一下惊愕起来,说:“那就是老身的父亲啊!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田疄如实回答道:“终亩。”
老媪变得惊讶起来,站起来握着田疄的手,仔细看的面貌,说:“你真是田十二郎的儿子吗?老身离家的时候,十二弟才十三岁,还没和哪家定亲,路途遥远,音讯梗塞,差不多四十年了,想不到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老身就是你父亲的姊姊,也就是你的姑妈。你虽然是后来才生长的人,难道没有听说有个三姑妈,嫁到卫辉杨家做媳妇吗?”
田疄听了,悲喜交集,给老媪跪下,说:“侄儿正准备到卫辉去投靠姑妈啊,想不到在这里就遇到了。”
老媪把他拉起来,流着泪,问道:“老身搬到这里已有二十多年了,不是天赐的缘分,怎么能这么巧遇上了呢!你父母都还好吧?”
田疄隐隐哭泣着说:“侄儿七八岁的时候,父母都死了,也没有兄弟姊妹,家里生业凋零,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到今天。”
老媪叹息感伤了好久,又问道:“你几岁了?”
“二十”
老媪对着刚才那位女郎说:“他是你表兄。”女郎被他们的问答影响,在一旁也很伤感,此时,母亲这样说,她才向田疄拜了两拜,田疄也回拜了她。
老媪道:“姑妈没有儿子,只生有你这一个妹妹,取名叫秀姑娇养惯了,什么事都不懂得,十八岁了,一点都不沉重,还像个小姑娘一般胡闹,你姑父过世之后,家里就更加没有男子了。幸好你来了,足以把持门户,留心给你的妹妹找一个人家,那么老身的事就算完成了。”
田疄道:“表妹清秀聪慧,不用担心找不到一个好归宿。”说完,看了秀姑两眼,秀姑不觉害羞起来,两颊红晕顿起,默默地低着头折弄着衣带。
老媪道:“侄儿娶亲了吗?”
田疄道:“还没有。”
老媪道:“有姑妈在,侄儿也不用担心娶不到好媳妇,你向来靠做什么过日子?”
田疄道:“前面在都城做一些小生意,获利也还不错,没想到赚到的钱,都被盗贼拿走了,除了这一身身子,已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我心里想姑妈是骨肉至亲,必定不会吧侄儿当外人,所以才赶来依靠。”
老媪叹息道:“咱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从来就没有坐着享受的人。到了这里,遭遇到了不幸,遭受这样的横祸,致使先人的家业中断,很愧对祖宗啊!过后,我把我的积蓄拿给你做资本,你继续继承祖业,做布匹生意,也好过游荡懒惰地过日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田疄恭敬地答应。
到了三更天,田疄推辞说不能吃喝了,老媪才叫婢女来收拾,立即有叫田疄到东边的房里去睡觉,伺候他的人,就是前面提灯的那个婢女,叫秋罗。
第二天,老媪把钥匙交给田疄说:“老身有些事还没有解决,很久就想到彰德去一趟,只是担心去后,一家老小,被暴徒来欺辱,因此迟迟没有去,现在可以去了,侄儿什么事都能担当,也不用我多说,只要耐心地管理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田疄道:“姑妈年事已高,彰德距离此地又很远,一个人去恐怕不容易。”
老媪道:“侄儿不必为我担心,准备一些干粮衣物,明天早上我就动身。”
田疄看了两眼秀姑,秀姑虽然没有开口,倒显得很安然,自己心里又想,姑妈远远门去了,正好能够相互亲近,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老媪就驾车上路了,只有一个仆人老妇跟她去。
秀姑要送老媪一程,叫春秋罗把门关上,并对田疄说:“娘远去了,家里也没有人,内堂的事我管理,外边的事,表兄料理,不要致使不谨慎的事情发生,辜负了老人家的嘱托。”
田疄有心思地说:“只担心偷香的韩寿在家里,自己防备不严密。”韩寿是西晋时的人,司空贾充请他做书吏,他便贾充的女儿有私,于是贾充就把女儿嫁给了他做妻子。田疄故意用这一个典故来和秀姑看玩笑,秀姑假装没听见,笑着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走送母亲去了。
田疄知道可以打动,等回到房里后,神魂都出窍了,心里想着秀姑,想着她很容易就会接近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