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生宫斯和,是浙江人。他的父亲到天津毛衣,在当地娶了北村赵家的女儿,就在那里安家了。
宫斯和跟着私塾老师在佛寺中读书,就冒充天津籍人,到通州参加考试,院试就没考中,心里很是不平。和两三个朋友从通州回去,在离村半里远的地方,有人在那里搭台演戏,众人都聚在那里观看。
宫斯和看见其中有一个女子,姿容秀丽,拥挤在人群中,脸上挂满了汗水。没一会儿,她就走到了台前的壮年男子丛中,和他们并肩站立,观看演戏,那些男子都像没看见她一样。
宫斯和觉得很奇怪,在回去的路上,有和他的朋友们说起,朋友们也都说没见看见。
到了晚上,宫斯和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正挑灯独坐,抬起头来,就看见白天见到的女子站在桌前,宫斯和叫她快走,女子也不走。
宫斯和道:“这是塾中,不是女子该到的地方,要是被人看见了,我就没没脸见人了。你纵然不怕人说,我还想避瓜李之嫌呐!请你快走,书友们将要来了。”
女子道:“我是狐仙,我的形体只有你能见到。”
宫斯和:“白天在人群中穿梭的人,不是你吗?不要假托是狐仙,来诓骗我了。”
狐女道:“你不要多疑。你试着想一想,市上热闹之场,塾中幽僻之地,谁家的女儿,能独来独往,而让众人耳目像是聋了瞎了一样呢?”
宫斯和才恍然明白,说:“如此说,你确实是仙人,只是不知你来此,有何用意?”
狐女道:“实话告诉你,你前生是山西富人,常从猎人手中买禽兽放生。我那时候还没有得道,不小心被猎人捕获了,幸好你吧我救了下来,我才得以免去灾祸,此番特意来报这大恩。”
宫斯和道:“这是你们惯用的伎俩,不是说有缘,就是说报答恩德,其实是想和人苟合。”
狐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这是什么话?我所说的报答你的大恩,不是什么男女之爱,而是来传授衣钵。你向来深有慧根,前程正远大,只是还没得人好好指点而已。”转而又说道:“我自揣自己学问鄙陋,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你要是肯把我当老师,我当竭力教诲。”
宫斯和显得很犹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狐女又道:“满招损,谦受益。现今你这般趾高气扬,该当考取不得。”
宫斯和听她的话,恼怒起来,说:“只是那些改卷的人眼瞎了,关我什么事?”
狐女道:“不怨恨胜过自己的人,当好好反省自己,这才对。你不怪自己,,空骂考官有什么用?”
宫斯和道:“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我何尝不知责问自己,心里所以不平,只因为他人不比自己强,反而却得中。”
狐女道:“这怎么说?”
宫斯和道:“比如有的人靠贿赂获得功名,有的又是靠夹带得到,有的又是靠关系,有的人文章根本就不好,也侥幸得中。我有那一样了,只不过全凭文章而已。”
狐女道:“那正是人家胜过你的地方。人家凭贿赂获得,你当怨你自己没钱,人家靠夹带获得,你当恨你自己没胆,人家靠关系获得,你当怨你自己没有门路,人家侥幸获得,你也当怨自己没这运气。这些你都没有,你只有凭文章了。然而,你平心而论,你的文章真的很好了吗?”
“很好!”宫斯和很自信地说。
狐女就给他指点,说出哪个地方写得不好,清楚地指出文章的不足之处,像是看过他的文章一样。
宫斯和很是吃惊,说:“你没见过我的文章,为何能指出其中的错误,而丝毫不差呢?你真是神人,我不敢不拜服。”说完,向狐女拜了两拜,行子弟礼。
狐女道:“你是佩服我的神,还是佩服我的见识?要是佩服我神奇,就是我靠神术知道了一切;要是佩服我的见识,就是我的学问确实有可取之处。圣人之道,不过讲求平易近人,望你不要把我看得很神奇,那么你的学业就会日益进步了。”
宫斯和道:“从今而后,敬听明师教诲。”
狐女欢喜地说:“孺子真可教也,从此,你叫我作姐就可以了。”
宫斯和便称呼她为“胡姐。”
于是,宫斯和便独居静室之中,夜里让狐女来给他讲授功课,融会贯通,剖疑析义,无比精妙,有什么疑问,狐女也没有回答不出来的。
宫斯和偶尔松懈了,狐女就严加督促责罚,像是严肃的老师一样。
狐女每天夜里都到来,天将亮了,就离去,言词温和而庄重,宫斯和对她只有依赖和敬重。
狐女曾对宫斯和说:“读书之道,当取其精而去其粗。古人所说的观其大略,不是疏忽,只是心思不花在寻章摘句上。你桌上放着的不过,不过一卷讲章,几百篇应试文章而已,其识见果真就在上面吗?博览经史,把诸子百家的学问融进在胸中,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学问长进了,不可不开阔眼界。现今应试之文,最是束缚人的才思,并让人没有闲暇去读其他的书,而这些书和古诗文,也不可不着意。”
宫斯和道:“朱熹对经书的注解,可遵从吗,可辩驳吗?”
狐女道:“朱熹所作《四书章句》一书,像暗室之中,遇到了灯光,像黑夜之中,见到了火把,也属对人世有功。然而,其中也有过于拘泥的地方。如‘获罪于天’,说天就是理,认为于理不合,就不合于天,便说天就是理。要是说理就是天,天就是理,似乎错了。要真想朱熹说的一样,则‘天厌之’,为何不说‘理厌之’?‘天将以父子为木铎’,为何不说‘理将以夫子为木铎’?还有像‘理丧予’、‘吾之不遇鲁侯,理也’、‘夫理未欲平治天下也’等句,都换成‘理’字,可以讲得通吗?我也不用多说了,像这些地方,当独具眼力,不可被古人愚弄了。这不是一知半解、强词夺理,便想压倒古人。吸取他的意思,哪可指摘他的不是,遵从他的言语,也不必维护他的短处,这是平心之论,何必先存一个遵从和辩驳的成见在胸中呢?至于说到朱熹的《诗经注》,则大多说模棱两可的话,如把《郑风》都指问*奔,并且向‘此疑亦*奔之词’,既然是怀疑,怎么又能是注?拘泥的地方,像‘惧其嫁不及时,遽来强暴之辱。’是何等的迂腐,辱不辱在人,受辱不受辱在于自己,哪有嫁不及时,忽然来强暴之辱?于是,让贞信自守的人为此感到可怕。我想极为混乱之世,尚且不致于如此,况且儿南之地,都是深受礼仪教化的地方?像这些句子,就可以不必纠缠了。”
宫斯和听了她的话,如暮鼓晨钟,一进入耳朵,就豁然开朗,于是,心悦诚服,遵从她的教授。
每次私塾中要出什么题作文,狐女前一天就知道了,给宫斯和讲解分析,让他写成好文章。
滴漏尽了,狐女自行离去,宫斯和也才睡觉。这样过了一年,宫斯和文思大进,他写的文章,私塾里的老师,也不能改动一字了。同学心里都有些猜疑,然而,料想不到宫斯和有这样的奇遇。
一天夜里,有同学起来小解,听到宫斯和屋室中有人声,用手指舔了一点口水,划破窗偷看,看见宫斯和和一个女子坐在灯下,还不停地说话。
那同学敲门进去,一直追问,宫斯和无法隐瞒,就实话说出来了。那同学道:“妖由人兴,不早和她断绝,是自己惹祸上身。有谁见古来有名的大儒,是受业于狐狸的?要是品学真的优异,她躲避还来不及,还敢公然冒犯圣人而居老师之位吗?”
原来,那同学表面上实在好心劝告他,而心里却深怀嫉妒。回去之后,就和众人约好。
第二天,各自拿着锋利的刀刃,忽然闯进宫斯和的房里,左右一通乱打。
只有宫斯和能看见狐女,见她气恼地离去了。便对众人说:“她已经走了,你们也不必作恶了。”
众人就拉着宫斯和去一起睡,宫斯和忿恨不已,难以入眠,听到狐女在窗外呼喊,道:“宫生学业已成,获取功名犹如拾取草芥,好自为之,不要荒废的旧业,就行了。我和你缘分已满,即使没有众人这样做,我也不能久留了。还烦请你和众人说说,有的人和我还有一面之缘,五年之后,当会在石桥上相遇,记好,不可忘记了,我去了。”
众人聆听着她的话,又是惊惧又是后悔,急忙开门出去看,只看见星月皎洁,银河在天,而不见狐女在哪里。
后来,宫斯和和众友人一同坐车入都,应考会试。
到了通州,经过一座石桥,看见一个女子姿容绝代,从对面走来。
众人看着她,说:“真是美而艳!”
宫斯和仔细一看,说:“是狐师啊!”
立即下车来,就又不见了。众人惊叹了好久。
这场考试,宫斯和高中,其他的人也榜上有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