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呼吸之间险遭开膛破肚之祸,好似在鬼门关前打了个回转。此时身脱险境,再去瞧场中相斗的两人。
他心知莫雪茵武功远胜自己,与那玄袍道人厮斗纵然不能取胜,也足以全身而退。旋即定下心神,朝那玄袍道士的所使招式仔细瞧去。
方才情势危急之下,柳少阳已隐约瞧出那道人的武功路数,似出自玄门之中嵛山派门下。如今又凝神看了些许功夫,已是心头笃定再无疑虑。
莫雪茵与这玄袍道士只是片刻功夫,闪转腾挪间已交手了百招上下。两人一个招式至阳至刚,一个剑法极阴极寒。正是互为相克,棋逢对手,往来反复,全然不见输赢。惹得斗场之内焰芒四迸,气劲如刃。武功若非绝高之人,万难从旁插手其间。
甲板之上的中山国众武士,此时多已被眼前两人相斗的这番景象惊得呆了。只是将连同柳少阳在内的三人在外围了数遭,并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柳少阳见二人武功旗鼓相当,心忧莫雪茵大疾初愈气力不济,当下徐徐朗然道:“道长暂且停手,在下有话要说!有道是:‘玄门八脉,万载同源!’我道门本当同气连枝,何苦如此相拼!在下齐云一脉弟子柳少阳,不知道长与嵛山派的南华子掌门怎么称呼?”
此话一出,那青年道士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剑上招式非但半分不缓,反而杀机更胜。柳少阳瞧着情形如此,心中一时间大为不解。
他正要再冲这道人问个明白,忽觑见大船中央舱楼之上,中山国十余名擐甲持兵的士卒,拥出一名头戴亮银盔,身披湛蓝锦袍的中年将军。
那中年人眼看四面战船尽成火海,早已是满脸惊惶之色。甫一出舱,便冲场中高声叫道:“本将军依着国师之意,才布下了这海船战阵。如今北山国的军卒夷民四处放火,乘势都冲进阵中了!还望国师速谋良策,设法御敌!”说的竟也是中土通俗的汉话,只略杂带着些闽南语调。
玄衣道士听见这锦袍将军喊话,这才于纷飞剑影之中沉喝一声:“暂且罢斗!”手中青锋疾攻数招,将莫雪茵微微一阻。身形倏然后翻,已收剑跃到了丈许之外。莫雪茵见这玄袍道人停手罢斗,也收剑与柳少阳站在了一处。
柳少阳听那锦袍将军称呼这道人为国师,心头正是微微称奇。却见那玄衣道士举目凝望四遭,叹了口气徐徐道:“贫道这阵法变化甚多,在北山国这些庸将眼中全无什么纰漏。只可惜一时大意,偏偏漏算了今夜东北风大作。眼下海船阵里四处火海,这数万兵马难免付之一炬。纵然贫道有心勒兵御敌,哪里还指挥得了这溃散之军!”
那舱楼上的锦袍将军,又惊又怒道:“你这道士胡说什么!北山国的舟师不过几千之众,就算加上些山野夷民,又哪里是我数万精卒的敌手!你再不去设法退敌,回到中山国我王察度决计不会饶你!”
玄衣道人嘿然冷笑道:“贫道今日一战满盘皆输,自然另有去处,不会再回你那中山小国了。我看如今倾覆之际,将军还是早作计较,自寻生路吧!”说着眸间精芒微闪,转过脸盯着柳少阳与莫雪茵,语调森然道:“你们两个是我师兄他们派来寻我踪迹的吧,想要回那两件镇派之宝,他们自个儿却怎么不来?”
这话说得甚是突兀,听得这边莫雪茵云里雾里,忍不住奇道:“你这道士说些什么呢?你师兄又是谁?”
玄衣道人冷哼数声,伸手一指柳少阳冷冷道:“你二人虽穿着甲胄,却一看便是中土的江湖中人,咱们倒也不必藏着掖着。适才他不是问过那南华子与我怎么称呼么?姑娘又何必装作不知!”
柳少阳听了这话,忽地想起一事,脱口厉声道:“你是那嵛山派里,弑师盗宝的逆徒静阳子?嵛山派的四位前辈为找你下落,追踪南北遍寻无果。想不到你却躲在这海外夷国,做了什么国师!”
玄衣道人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那四个蠢如牛马的师兄没有来了?嘿嘿,今夜就凭你两个小娃儿,怕是还拿我不住吧!他日你再见到那‘嵛山四剑’,烦劳带句话过去,便说不必再四处找我了。等我练成了那‘玄一四灵鼎’里的上古神功,自会去找他们领教高招!”
莫雪茵在一旁听得真切,禁不住讶异道:“少阳哥,你们这前后一说,我多少也听得明白了。他可是杀了自己嵛山派的师尊,又取走了镇派之宝么?哼,这道士瞧着就面色阴戾,果然不是好人!”
柳少阳见他弑师窃宝,兀自毫无悔意,心下不禁愤然。静阳子却长笑一声,猛地纵身扑到大船边上,飞起一剑割断船舷上缚着的一艘小艇,伸手抓起抛入海中,整个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这几下动作迅疾之极,等到柳少阳与莫雪茵醒悟过来,赶到船边看时,那静阳子已操舟划桨,到了七八丈之外,回过头来口中笑道:“两个小娃儿,你们若是要拿贫道,这便跳过来追吧!只是莫要站不住脚,掉下这万里大洋喂了鱼鳖!”
莫雪茵眼看静阳子得脱,气恼之下便要提气往那小船上纵去。柳少阳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雪茵你莫急,别着了这牛鼻子的道儿!”
这时船上的那锦袍将军见静阳子临阵而逃,恼怒之下用琉球闽语厉声道:“众武士听令,把这两个中土来的一男一女赶下海去!舵工水手速速转舵,把船开出这海船战阵!”甲板上的众武士得了将令,纷纷挺矛掣刀扑上。
柳少阳不愿和这些甲士纠缠,眼瞧着船缘舟艇还有数条,忙挥剑斩断一艘的缆索,伸掌往船身上运劲一拍,那舢板亦应声飞入海中。
他与莫雪茵瞧准方位一跃而下,双双正落在小船之上。待那些个武士追到船边,两人早已将舢板驶出了数十步远近,一路上遇见着火倾覆的战船左避右让,径把小船往阵外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