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玄宗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也不再言,将手上功力缓然收回。水玄灵也将所施的阴寒玄劲,悉数散去。
两人功力甫收,柳少阳却依旧凝寂不动。水玄灵对着他背身,瞧见这等情形,一颗心直往下沉,急忙伸手扳住柳少阳肩头揽过,低声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谁知柳少阳身躯经她这般一晃,却似全无半点力气,仰头栽倒在了她怀里。水玄灵摸着柳少阳身子僵似膏石,倏冷倏热,肌肤竟而凹凸遍布,便如一具僵硬尸身一般。
她乍临此变,心头陡震之下,再拧头朝柳少阳脸上瞧去。只见柳少阳睫眉低垂,双目紧闭,口角涎血,相和渗出,已然晕死过去。
水玄灵瞧得柳少阳这番景象,顿觉阵阵晕眩,两耳嗡鸣,心口有如遭了斧锤连击。待颤着手去探柳少阳鼻端,只觉得伸手相触之处,游丝气息也无。
她方才一番拼斗大损修为,到了此时眼见柳少阳断气而亡,心中悲切之下,顿时周身脱力瘫坐于地。但觉眼鼻热流酸楚忍耐不住,也顾不得有许多旁人在侧,竟俯首失声痛哭起来,直引得场边众人纷纷侧目。
正是这般伤心欲绝之际,忽听得一声言语幽幽道:“你只知这般哭,便能将你师弟救过来么?”
水玄灵微然一怔,却见是莫雪茵俯身凑到了近前,说话间已伸右手把住了柳少阳的腕脉大陵、外关数穴。
水玄灵眼瞧她手法娴熟,似是极擅此道,她此时心急如焚,早已将先前与莫雪茵的不悦抛在脑后,急声催问道:“莫……莫家妹子,我师弟怎么样啦?”
莫雪茵本是一张俏脸紧绷,把过脉象神情稍缓,松了口气道:“柳公子呼吸虽闭,但还好性命尚在。待我用个法子疏他气脉,也可暂延生机!”
说罢左手五指鸣弹,连拂柳少阳颅脑百会、上星、神庭三穴。如此这般来回几遭,柳少阳晕厥之下腔肺数震喉头猛咳,旋即鼻端溢出两股暗红之血,一股浊气随之冲将出来。
水玄灵本以为柳少阳已然无幸,如今见他似欲转醒,紧忙抽出怀间丝帕,擦去柳少阳口鼻流出血水。再去触他鼻息之时,已觉复有缓然吐纳之气。她心中狂喜之下,冲莫雪茵连声谢道:“我师弟有救了是不是?莫姑娘你真是大大的好人!”
莫雪茵轻摇螓首,微有叹意道:“柳公子眼前只是暂存生机,但此时体内阴阳激斗,随时都能害他性命。要想转醒过来,却实在棘手得紧!”
水玄灵娇躯一震,目眸酸热哽声道:“我师弟不是气脉已经复畅了么?怎么……怎么还有性命之虞?”
莫雪茵皱了皱眉道:“水姑娘你透出的阴寒内劲,已与柳公子的真气汇为一处,有益无害。但坏便坏在这孙老儿的阳刚之劲消融不去,眼下在经脉百骸四处作祟,便如暴涨川洪欲要宣泄,方才就连呼吸之气也被阻住。所以柳公子此时尚存生机,但若不得法救治,不多时便要五脏碎裂……难免七窍喷血而亡!”
水玄灵得知柳少阳性命尚在本已宽心,听到此节又惊又惧,不由打了个寒颤,涩声冲莫雪茵道:“莫姑娘,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师弟的是不是?他都是为了护你周全,才来趟这当事,你……你可千万要救他一救!”
莫雪茵听了这话雪腮浮晕,轻声道:“这……”,但也不知是何等缘由,旋即稍别过脸去不再续说,怔然出神若有难言之隐。
水玄灵瞧莫雪茵神情古怪不再言语,只道她心中还与自己计较先前不快之事。正欲谆然软语相求,转而瞅见一旁的孙玄宗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之态,不由怒嗔道:“你这贼道!莫不是早就不怀好意,存心用这法子让我师弟受尽折磨,不明不白而死么?”
孙玄宗听了水玄灵这话,心中暗暗冷笑不已,口中却夷然自若道:
“水姑娘此话好没来由!方才若不是你不明情由,拼得要和你师弟与老夫成比拼内息之局,柳少侠又何至于此?再说莫不是贫道瞧出情形不对,出言相约罢斗,柳少侠只怕此刻早已血肉俱迸,哪里还能留的命在?”
水玄灵明知孙玄宗诡辩,一时却也不知何以相驳,讷然不语间,心中暗恨自己不察之下莽撞而为,竟害得柳少阳命在旦夕。其实她平日里何等聪慧,只不过关心则乱,这才酿下如此祸端。
孙玄宗瞧水玄灵垂首默然,有意要乱她心神,继而徐徐含笑道:“所以说这般前后相较,与其说先前老夫包藏祸心,倒不如说是水女侠你自己想要害柳公子的性命!你师弟这番命赴黄泉,老夫遇人只需把前情相告,江湖上的朋友便只会说,水姑娘你瞧着心上人移情别恋,发起狠来痛下毒手。嘿嘿,这‘痴情女怒杀负心郎’的戏码,还真是有趣得紧!”
水玄灵闻言一张俏脸气得煞白,盯着孙玄宗紧咬贝齿,一言不发。倏儿悲从中来,心中念头转得数转,芳心忖道:“柳师弟这次难逃死劫皆因我而起,他若是死了我活着负疚终生,如遭活罪,又有什么意思!这贼道说得也对,师弟昔日虽说事事依我,可却并无多少儿女情义,将来怕是不免移情别恋。与其到时心中凄苦,不如和他同去黄泉,做对短命鸳鸯的好!”
她心意果决之下拭去眸角泪水,也不再开口求莫雪茵相救,只是伸臂将晕厥未醒的柳少阳揽在怀里。
她此时的思神已仿若游荡身外,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见不闻,自己与柳少阳的种种旧事在眼前一一掠过,恍惚间便好似又身临其境一般。但凭身旁的莫雪茵数声相唤,也只是怔然不应,兀自出神。
这些许功夫间,那飞鹰帮一伙人之中,祁伯飞已将前前后后,与帮主伍天柯禀诉得明白。伍天柯闻得自己一众下属觅得莫雪茵的行踪,孙玄宗却出尔反尔,非但不依前约,反而出手伤人,不由得心间有气。
他身为湖广绿林强人头领,本就是阴鸷狠毒之辈,平素里生性恣睢,睚眦必报,哪容得孙玄宗如此相欺。顷刻面色倏沉间,高声朗然道:“孙大掌门,数日不见尊驾怎么这般不长进了,竟与几个晚辈拳脚相较,大打出手,真是好威风,好霸气!”
孙玄宗半生精于心机,城府极深,听他出言奚落却也不动怒,捻须淡然道:“伍帮主此言差矣,这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老夫执掌龙虎一派数十载,虽也勉强称得上半个前辈。但倘若被人倚多相攻,轮番纠缠,说不得也只好以长欺幼了!”
伍天柯沉哼一声,觑起一双怪眼,冷冷道:“孙掌门,前些日子你与我相商之时,说的可是两相合力,寻得你师弟江紫彦的下落后,那天书和镇派之宝归你,他所藏的玄功之学归我。眼下此事甫有眉目,你便想要过河拆桥,独占好处!哼,你这心思用在别人身上也便罢了,可如今却算计到了我伍某的头上,真是‘小鬼算阎王’,恁地里好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