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闻讯耿炳文苦心筹划孤注一掷,当下亦尽倾燕地精兵八万迤逦南来。沿途击溃南军前哨兵马,执获耿炳文手下将佐张保。
又暗忖官军势分滹沱河南北,互为犄角不易击破。当下将张保好言放归有意透漏军情,只道燕师径来先夺真定城。耿炳文得知燕军兵锋所向,果然筹措应对移营变阵,将数十万大军尽结滹沱河北岸。
朱棣军至少歇率诸将登丘而望,远远眺见官军在河滨之阳东西连营毕集。幡旗招飐楼塔如林,黑压压连亘数十里不见尽头。
旋即分拨令张玉、朱能、柳少阳等自领本部人马,并作一处自西边营寨先行攻进。自己则率万余精锐铁骑蓄势后发,只等西边战端一起便悄然猝出东首,两厢可成东西夹击之势。
当下三军休整一夜枕戈待旦,翌日柳少阳等人催兵直进,排阵耿军营盘西侧调运车乘器械作势攻打。
耿炳文闻报亲督军马耀兵出营,两军往复调动侧倚滹沱河开阔之地,相隔三两里结阵对峙。柳少阳、莫凌涛、张玉、朱能四人为震声威,尽横刃勒马立于阵前号令三军。
少顷南军阵里呐喊齐发擂鼓隆隆,兵戈斧盾如潮如浪中开两边闪出一条路来,数十员战将擎举纛旗打马驰出战阵。
柳少阳抬眼觑时瞧得真切,但见当先一将披着金盔金甲白髯飘凛,正是当年在淮安城外围戮五行门的长兴侯耿炳文。
他这些年里曾无数次忆及当日祸难临头血肉横飞,五行门上下两淮遭戮的惨变之状。此刻仇人见面不由血脉贲张,按剑跃马上前长声喝道:“耿炳文,你还认得我么?”
这一声断喝真气裹挟遥遥送出,直有穿云裂石惊震九霄之威。数十里南军兵将人人心头一震,只觉肝胆生颤心悸欲呕。
耿炳文心下惊疑定了定神,亦自拍马上前数丈。瞥眼打量柳少阳一番,高声冷笑道:“老夫道乃何方人物,原来是你这死罪乱党周吴余孽。当年在两淮你侥幸逃得一命,不思痛悔罪孽束手成擒,竟还敢与北平燕逆沆瀣一气。今日王师来此降下天威,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这番话提内劲而发字正音洪,两军兵卒亦听得清清楚楚。后面莫凌涛心头火起欲要上前搏杀,柳少阳挥手将他拦住,续声朗朗高语道:“耿炳文,你口口声声说我等是叛逆乱党,敢问你兴的便总是仁义之师么?”
耿炳文甚是自得手捋长髯,哈哈狂笑道:“那是自然!当年那张九四图占东南,率窃盗建国倒行逆施,宵小悖逆天意该当碎尸万段。我承高祖皇帝之命进剿顽贼,天兵所至战无不胜,黎庶百姓无不纳首拜服。如今燕逆举兵犯阙欲妄害真龙天子,狼子野心自取灭亡。老夫奉诏兴师乃天下众望所归,奉行天数又何止仅为仁义之师!”
这话字字说来狂傲至极,燕师诸军听得尽都难忿嚷骂不绝。要知柳少阳之父柳承宗当年便在张士诚帐下为将,他师弟吕子通更是一心兴复周吴又将柳少阳抚养成人,方天禄等人亦是周吴谋僚旧臣。
耿炳文此言辱张士诚骂得阴损,就连柳、吕、方等与柳少阳至亲的东吴将臣也牵连其中。直听得柳少阳周身血涌愤懑不已,心头暗想:“什么‘宵小顽贼’、‘真龙天子’,不过都是成王败寇罢了。他日我定要杀入京师,逮了朱允炆那厮问个明白,瞧他还是不是什么天生龙种!”
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引辔立马纵跃疾出,寒声叫道:“好一个‘天兵所至、众望所归’,纵然如此今日柳某也偏要逆天而为。当年你欠下的累累血债宿怨恩仇,如今就一并讨来了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