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罢朝那人挥了挥手,沉声道:“大家伙差事办得不错!你让兄弟们再巡检一番瞧过无人漏网,就各自回舱尽早歇息吧!”
那百户恭立听命诺声退出舱去,柳少阳眼瞅朱棣此举溺杀锦衣卫数百之多,居然用麾下一干护卫甲士动手,浑然不怕消息走漏。他虽早闻燕王雄镇北平行事果决,但亲眼瞧见此人胆略如此,倒也禁不住暗自吃惊。
朱棣见他眉宇微蹙瞧出柳少阳心中所想,笑了笑道:“柳贤弟,你是想说此间之事知者甚多,一旦泄密祸来又当如何,是么?其实此番随吾南来的五百甲士,俱为孤王甄别挑选的精锐心腹。本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遮遮掩掩无上下同心之念,如何能使这些追随我的死士人人信服!”
柳少阳大觉有理佩服不已,暗自想道:“这朱棣委实驭人有术,胆识才略真乃当世枭雄,只怕比起他爹朱元璋来也是不遑多让!”
他此刻如在局中心下疑虑甚盛,忍不住问道:“柳某明人不说暗话,我与殿下当年不过萍水相逢,况且所谋不同可谓势难两立。如今又被朝廷诸路追剿身为钦犯,委实不知燕王殿下甘冒奇险此举何意?”
朱棣闻言捻须微吟,目光投在了柳少阳的脸上,语调微扬肃声道:“你们周吴旧部这些年伺机举事,从来就没能隐瞒过朝廷的眼线耳目。只是父皇存心要捉住张士诚的子嗣以绝后患,还要等到贵派起事之际才好一网打尽。这才会二十多年来始终不曾动手,而一旦动手便要斩蛇七寸绝毕其功于一役!”
柳少阳听他语气有变似怀不善,闻言不禁面色微变。身侧的莫凌涛更是手按剑柄,从旁冷笑道:“闹了半天绕得好大的圈子,燕王殿下还是要用取我等的性命。只不过莫某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得惯了,宁可拼得一死也不会束手告饶!”
朱棣的面色始终平静如水,缓缓又道:“假若本王只要那伪少主张凤一人性命,尔等余者一概不究。抑且二位有心归附孤王,他日前程似锦亦可富贵无量。这等买卖于己无损最是划算不过,不知两位兄台意下如何?”
莫凌涛冷哼数声,猛地一掌将座椅扶栏击得粉碎,赫然起身怒喝道:“好一个‘最是划算不过’,只可惜我莫凌涛不是卖主求荣之辈!既而心意相殊何必多言,今日咱们刀剑一决立判生死,莫某纵使舍了性命又有何妨!”
柳少阳亦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殿下的好意柳某心领了,只是为人者生于天地当讲忠孝仁义,否则堂堂七尺又同禽兽何别!”他口中一边说得斩钉截铁,心里一面盘算如何出手方能存有分毫胜算。
此时殿舱之内除了燕王朱棣自己,尚有那道衍、张玉二人以及“太和四仙”俱是一等一的高手。算上舱外还有数百甲士和伏于暗处的好手,双方倘若拼将起来,胜负未斗可知委实无需多论。
何况柳少阳深知自己与莫凌涛眼下身疲力竭,俨如强弩之末难堪恶斗,唯有甫一动手便合力擒住燕王朱棣,才能有些许机会周旋脱困。
他正想低语暗示莫凌涛好能二人齐心,不想那朱棣却是哈哈一笑,抚掌赞道:“孤王果然没有瞧错,两位果然都是忠义之人!本王平素里最恨奸佞之徒,方才的话不过只是戏言罢了!”
“太和四仙”里那为首的清癯道人,也从旁亦言:“师哥和柳大侠还请稍安勿躁!卢某敢保燕王殿下胸襟宽广实乃圣主,既请诸公来此绝是一片诚心,无论何事皆可摆在明里相商!”
柳少阳听此人自称姓卢,想来便是如今的武当一脉掌门卢秋云,当下与莫凌涛将信将疑双双落坐。但见燕王朱棣神情微敛,正色道:“周吴旧部里有不少像二位这般的英雄好汉,眼下贵帮覆灭的局面本王并不愿看到。我也知父皇此生最爱招揽天下豪杰,就连蒙古人里的能臣勇将他都能收入帐下,何况同为汉人绝非定要赶尽杀绝!”
“是以年前我身在京师之时暗闻此事,也曾向父皇说过与其围剿多有折损,不如将你们招纳为朝廷所用。那时父皇虽未答允却也隐有此意,可偏在此时我那志大才疏的侄儿子承父位。他身为东宫可参议国事,竟请命围剿建功以服群臣。这般一来二去诸事赶巧,以至于铸成了今日的血腥之局!”
柳少阳听闻这话心下暗忖:“这古往今来的枭雄所说之言,十有八九是信不得的!他眼下之所以将事情的原委,尽推到了那新居储位皇太孙的头上,莫非……莫非想让我等对那朱允炆怀恨在心,日后助他争夺帝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