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门群豪乍闻了土玄远身死的噩耗,俱都是吃了一惊。柳少阳心头怆然之际,只听孟绍良悲声续道:“那日我和玄远贤侄先往安庆分舵报讯,谁知才离却此间不及百里,便为五六个蒙面的汉子截住了去路。”
“那些人个个武功不赖,见了我们也不依道上的规矩,二话不说便猝下杀手。我和玄远贤侄经着一番恶斗,勉强将那伙贼人杀退。孟某还算侥幸走运,只是受了几处刀剑的皮肉之伤。玄远贤侄却中了一记毒镖,片刻之际便已毒发惨死!”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感喟潸然。孟绍良语有哽咽,缓缓又道:“我眼见得事已至此,只好将他的尸身火化用坛子敛了。又心忖着对头不知来路又这等厉害,分舵的兄弟们纵使前来多也徒然。故而连夜西奔不歇,回到总舵调集了这些好手赴援,堪堪到得今日才赶了回来!”
吕子通听罢神情凝重,肃声道:“这些人究竟是江湖上的何帮何派,也来夺宝藏还不肯显露来历,其中的事情只怕不简单诶!常言道:‘隔墙有耳’,我等从今以后,谁也勿要再提宝藏的只字片语 。免得为宵小探去了口风,又招来无穷祸事!”
五行门群豪听了这话俱都凛然,缄口不再提宝藏之事。众人个个心神怔忡,旋即归返两淮。柳少阳本忖着那些不明来头的蒙面客,决计不会善罢甘休。不想戒备之下却是风平浪息,竟得相安无事。
如此这般晃晃经年,转眼间竟已是洪武二十六年。五行门在此六七年中,又收揽招募了自苏松故郡,强迁至淮泗的张周遗民精壮万余。一时声名势力在诸道远波,于江淮的大小帮会之间已为首屈一指。
这期间故却旧相胡惟庸一案又起,前后逼供连坐屈打成招,诛查谋反附逆的党羽,足足数万有余。韩国公李善长位极人臣,遭陷多载本已免死,朱元璋暗使锦衣卫罗制罪证,阖家解京市曹问斩。
而后明廷朝堂频变,诸事不断。太子朱标病逝京师,朱元璋摒排众议立其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接着锦衣卫状告凉国公蓝玉谋反,其中牵连侯伯十余人。一番株连抄斩籍没,累及无辜‘蓝党’又逾数万,朝野四地为之哗然。
这一日蓝玉案的消息传到淮安府,吕子通乍闻心中暗喜,深感起事的时机已经到了。当下召集身在总舵的头目旧部,同聚一堂秘议谋定。
众人听了这等消息,皆是讶然纷纭。筹尊徐义面有得色,起身言道:“这蓝玉可是朱元璋的肱骨之将,如今身殒人手不得善终。算上这些年前后株连的其余公侯,到得今日明廷的开国之臣几近一空,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自古都是唯有乱世,方可争逐天下。我等主公的旧部隐忍数十载,驱明复周当此一举!”
他话音方落,却见一旁的智尊方天禄手捻须髯,摇了摇头道:“徐尊主此言差矣,我以为咱们这些人想要起事,如今虽是良机胜算却也不多。这么多年都蛰伏过来了,绝不再差一年半载。不如再等些时候,待到朱元璋那老贼彻底衰迈昏聩,诸王子不服东宫争储不休。如此一来朱明祸起萧墙,内斗迭至。我等才更有机会从觑得时机,一举复图三吴!”
徐义听了这话面露不悦,微有愠声道:“方尊主,咱们这些周吴旧部筹划多年,候的便是这等良机。如今我等都已至花甲之年,此事岂可一拖再拖!莫要待到咱们身入冢墓,再去九泉之下报却国仇么?方尊主安逸的日子过得惯了,事到临头怕了不成?”
方天禄面露鄙夷,冷冷应道:“昔勾践灭吴尚且二十载生聚教训,朱家坐拥天下有兵戈百万,咱们人少势孤机会唯有一次,又怎么能不觑准了时机。老夫昔日随主公几历生死,大事临头何曾惧过!倒是徐尊主当年仗着手段了得,官运亨通。如今稍见了些时机,又是这等急不可耐,委实不知安的何等居心!”
在场诸人眼见五行三尊之中,徐义和方天禄二人几句之下,便已闹得气氛尴尬不堪。人人心头暗叹之际都也无法,俱朝着门主吕子通望来。
吕子通深知徐、方二人不睦已久,倒也不以为怪。当下长身而起环顾四遭,朗然圆场道:“两位尊主谋虑深远,说得都为在理。吕某思来想去,倒也有些拙见。这些年明廷朝堂固有动荡,三吴之地亦是不宁。大伙都知苏松两府苛捐繁重,明廷又屡次强令平江的百姓北上西迁,主公旧都的黎民无不心怀怨愤。我以为咱们若要复周举事,还是不当坐失了这等良机。只不过如何行事,还需多方准备慎之又慎!”
他如此一说,在场群豪多为赞同。众人正要再相商议,门外值守的心腹帮众忽而走进堂来有事禀报。说是淮安知府季宁轩差人送来请帖,定下后日在府中摆设宴席,庆贺自己的小儿满月。请吕子通或门中头目,务必前往赴宴道贺。
这头的火玄牝听了,忍不住从旁怒道:“呸!这个季宁轩平素里巧立名目,收了咱们五行门多少银子。前几月才递去了千两贡奉,今日又要来横敲竹杠!说书之人常讲:‘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果然是所言非虚。如此贪得无厌的赃官,真该剥皮揎草以儆效尤。照我说咱们又不怵这狗官,莫去理会他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