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通见此人竟这等厉害,也是悚然一惊。但他昔年看惯万骨成枯,又是谋划复国之事多载。一心却了宿仇之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猝逢强敌,反而激得心底豪气顿生。
当下踏上几步须眉倒竖,心神一凛森然道:“好!既然尔等这许多蒙面宵小,今日摆明了道要与我五行门留难。老夫纵然武技微末,却也绝不怵你!”
那青衫客目露凶光,嘿然不语。只把手中折扇轻摇,飘身掠出本阵。一旁的柳少阳见情势至此,一时心忧如焚:“这青袍客的武功诡异得紧,叔父与他动手只怕凶多吉少!”
他眼瞧着吕子通与那青衫怪客在场中已成相峙之态,动手只怕就在瞬息之间。只觉心中焦虑纷乱,急切之际浑想不出半点主意。
正是这般没理会处,忽听得一声悠然长吟,自谷口北边的山岭上,遥遥传来:“一念空时万境空,重重关隔豁然通。”语调清越不绝于耳,百花谷的崇山峻岭也随之回响。
这一句话音方落,另有个嗓音浑厚之声,随即在与之不远处响起:“心中无嗔无价宝,不断不灭是真常。”
那出声之人甫才言罢,岭头又传过一阵清旷之音:“藏身无迹更无藏,脱体无依便厮当。”数语悠悠乍歇,北首左近又有一人,长声高和道:“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柳少阳骤然之间,听了这前后四人的朗声长吟,不由心头微震:“这几人朗声之际中气绵绵,直如金石交鸣,内功修为着实了得!只是每人为何都口喧佛偈,莫非是何方宝刹的得道高僧么?”
北面岭上的声音至此暂休,紧接着南边诸岭上的高林处,也有四人先后纵气舒朗道:
“空门寂寂淡吾身,溪雨微微洗客尘。”
“霁雪满林五月晒,点灯吹角做黄昏。”
“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与佛何殊别。”
“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五行门群豪前后听了这八句诗偈,纳罕之下面面相视,都是惊疑不定。吕子通捻须而思,心念微动,蓦而想起数人。旋即朝着两侧的山岭左右一揖,朗然恭声道:“山岭上来的八位朋友,可是江湖上敬称少林派中的‘八大神僧’么?两淮吕子通在此恭候,还请各位高僧移驾现身!”
柳少阳听叔父这么一说,心中暗忖:“素闻少林派智字辈的高僧里,先有‘空、嗔、藏、清’,再有‘寂、林、性、灵’,前后共是八人。江湖上敬他们佛法精深、武功了得,将之尊称为‘八大神僧’。只是那少林派久处的少室山距此千里之遥,这八位高僧怎么会忽而到得此间?”
他心念未已间,只觑得南北两侧山岭的密林之中,分有四名形貌高矮不一,但衣着俱同的白髯老僧,如鸿鹏般飘然而出。人人身形疾转几个起落,便已都站在了谷口山前的空地之上。
为首的老僧生得方脸慈目,当先双手合十,还得一礼道::“阿弥陀佛,老衲少林寺方丈智空与同门七位师弟,见过吕尊主和诸位居士!”
站在他下首的其余七名僧人,也依此行却佛礼通了名姓。柳少阳抬眼打量,凝神前后听来。果真是少林派智字辈里的八大高僧,俱都到得齐了。
他几年前在京师的御敕道宫里,曾与那自承是智灵禅师弟子的锦衣军官有过交手,并且险些被当贼人拿了下入大狱。故而今日听到“八大神僧”的名号,立即便有所留心。
如今眼看那智灵禅师约莫不惑之年,挺着瘦高的身子垂首低眉,仅仅立于八僧之末。再一想那京城的锦衣千户,学了不及此人十一之技,剑法之上便能那般了得。
柳少阳如此思来,心头暗凛间,已深是知晓眼前场中的这八大神僧,人人于武学一道,定当俱是江湖上的顶尖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