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柯见局面已难善了,脸上阴晴不定,倏而冷笑道:“兀这和尚,你既如此出尔反尔,放下话来铁定不允我等入寺,那便莫怪伍某恃众凌寡了!”
那长髯老僧将手中禅杖一横,凛然肃声道:“佛祖释迦摩尼修成正果之时,曾在菩提树下以无上佛法,降服万千魔军。此地灵源寺诸僧俱是佛祖的信徒,今日便要效法我佛如来,摒邪驱魔还苍生清明。纵然卫寺力竭而死,也不过是肉身泯灭,又何足为惜?”
他这一番话说得果决慨然,斩钉截铁。山门前的几十名僧侣听了神色**,人人阖目口喧佛号。在场的飞鹰帮众盗匪人手虽有数百之多,嘈杂的嚷骂也顿时被这梵唱之音掩蔽下来。
柳少阳听得众僧高喧佛偈,只觉得这经文声声诵来,俱是发人深省,暗自忖道:“这些和尚整日在这深山古刹之中吃斋念佛,求的是涅槃寂静,缘起性空。人人怀着一颗证佛之心,这可当真虔诚得紧!”
飞鹰帮今日所到灵源山之人,尽皆是啸聚山林,杀人越货的恶匪巨盗。这些人平素里在绿林道上无不大有恶名,嗜凶成性。但此刻听了这等声势的佛语梵音,也不禁都心头怦然,一时间面面相觑。多已心生暗怯,逡巡不前。便连伍天柯眼觑情势如此,心头也是暗自惴惴,估摸不定有几成胜算。
正是这般没理会处,蓦地仿若天际飘来一句阴恻恻的冷笑之声:“你们这些个和尚当真故弄玄虚,今日想要降妖除魔,总得显些真本事才行!”
这几句话说得音不甚大,但却有如噬骨蛇虫,钻入到了众人耳中。似是阎罗乍来索命,使人听罢不寒而栗。众人心头惊疑之下,眼见得山道口处不知何时已多了六名黑衣怪客,为首之人瘦高身形戴着镔铁假面,双目如隼射出寒光厉芒。
伍天柯见了这几人微怔之下,面色一整跪拜于地,恭声道:“弟子伍天柯率飞鹰帮大小头目,在此恭迎鬼王大驾!”飞鹰帮的数百悍匪觑见了这黑袍人,呼啦一下分朝两边让出一条道来,也跟着皆拜于地齐声呼道:“参见鬼王!”
那领头的假面怪客半晌不动声色,直到带着身后的五名黑衣人人走到山门之前站定,方才淡淡地道了句:“大家伙很好,都起来吧!”
飞鹰帮众人得了首允,这才都纷纷起身。片刻间已变得个个神情恭谨,浑都没有了适才的粗鄙无礼之态。
灵源寺前的一干僧侣,此时都已歇止了佛语梵唱。那手持禅杖的长髯老僧本是一副**之态,此时竟而双目偾张,紧盯着为首的黑袍人,眸间好似要喷出火来。
柳少阳自打这几名黑袍怪客现身,便已认出那戴着镔铁假面的为首之人,正是自己曾暗地里觑见过的阴山鬼王。再往身旁的江雪茵瞧去,只见少女面色讶然间已微显骇然。心知她想起了与自己在姑苏城旧宅的那晚匿在屋内,曾亲眼瞧见阴山鬼王于瞬息之间,连毙数十条人命的可怖景象。
当即定了定心神,伸手把江雪茵一只纤掌握住,低声嘱咐道:“雪茵,阴山派的这些邪魔外道这么一来,情形只怕有些不妙。待会儿若是阴山鬼王大开杀戒,我与叔父和众同门并肩御敌。你与此事无关只管自下山去,待到事情了却我便来寻你!”
江雪茵摇了摇头,微扬玉首轻叹道:“眼下这当口又何必说这些,你知道我是绝不会撇下你自个儿走的!”
柳少阳听了这话,心下即是忧虑又感欣慰。眼见少女眸间慌乱已去,现出坚定之色。知道她此刻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
场中的吕子通眼见阴山鬼王乍至,浓眉拧攒心底虽已一沉,却仍是拱手朗声道:“阴山鬼王,二十多载不见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吕某么?”
阴山鬼王眸间的阴戾之气微缓,徐徐道:“自然是记得的,当年在万军阵前你与那柳承宗联剑斗我,是何等的不畏一死,豪气干云。纵是老夫平素杀人无算,那日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你师兄弟一条生路。这些年听说你在两淮开山立柜,建下的五行门声势日盛。江湖上的旁人都道你昔时虽为沙场骁将,到了如今只想做武林中的帮派掌门。可你暗地里所谋之事,却又哪里能瞒得过老夫!”
他这番话缓缓道来,便似与人拉家常一般。但在场的五行门众人听在耳中,无不心头一震。吕子通面上虽是神色如故,心下却已暗惊道:“我谋划兴复主公大周基业的事,便连五行门里知晓内情的也不过百十人。这阴山鬼王近二十年来少履中原,此事又是如何被他知晓的?”
阴山鬼王见五行门众人面露讶异,接着又道:“吕老弟,这些年老夫明里暗里,寻过江湖上不少大帮大派的晦气。可只因敬你是条重义轻生,恩怨分明的好汉,从没有去动过你五行门的地头。昨日我有个不成器的徒儿私自做主,带人与你们五行门为难。吕门主既已将他打成重伤,咱们双方亦也是各有折损,老夫瞧这梁子便一笔揭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