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第一次,张荼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哪怕是初见边关月的时候,也没有产生一丝的恐惧,不过是对于生命的无尽眷恋,对于死亡,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张荼一直觉得,死亡是众生的归宿。
可是今日,面对生命烛火已经若隐若现的姥姥时,张荼开始恐惧,恐惧于生离死别,恐惧记忆中的温暖色彩从此化作黑白。
“边关月!”
蓦然,张荼的眸中散发出别样的光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当现代科技无法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触类旁通,用个人伟力的时代来解决呢。
万一,那也是希望。
是希望,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姥爷,我姥姥这个样子多久了?”张荼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神采,口中急促地问道。
姥爷面色疑惑地看着神情大变的张荼,一脸的担忧,生怕这从小钟情的外甥,一时间承受不住打击,别在的了什么癔症。
“大概从今天六点的时候,起床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
张荼看着姥爷担忧的模样,大致的算了下时间,目中再一次噙满了泪水,动情地说道:“姥爷……苦了你了。”
“不过姥爷,你相信我,还有最后的希望,虽然如今停水停电,天地动荡,医院肯定没有人留守,但是我想,我又能够挽回的办法。”
看着姥爷仍旧是一脸狐疑,张荼弯腰捡起被丢在了脚边的弩箭,拿在姥爷的眼前晃了晃,说道:“喏,你看姥爷,我舅今天在城门楼上射我的,被我空手接下来了,还有,你看看我这模样,你就没有半点疑虑么?”
姥爷看了看张荼手中的弩箭,又看了看张荼的模样,最后却是猛然一脚踹向了跪在地上的傅远熙,这一下却是彻底的怒了,道:“你从小抱到大的外甥你不认识了?你是想送荼荼去陪你娘么?你可真孝顺啊你。”
刘延超脸憋得通红,他是亲眼看到了张荼的身影,而张荼也从来都不是白口空话之人,听到张荼的话语,一个心也早已放下,猛不丁听到老爷子的话语,差点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姥爷看到刘延超的反应,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压根不管一脸茫然的傅远熙,声音颤抖地说道:“荼荼,你别骗我,你姥姥真的有救?”
傅远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抓着张荼的手,下意识地将那弩箭抢到手,远远地抛开,说道:“爹,是真的,方才荼荼突然出现在石门楼,抱着个大姑娘,那石门楼一跃而上,如今可真的是了不得,脱胎换骨了!”
刘延超这是帮腔道:“三爷爷,你放心吧,荼子有办法。”
姥爷的手颤颤巍巍地探出,但是随后又是抽了回去,别过身去,以手覆面,半晌后才说道:“嗯,现在要怎么做?”
张荼毫不含糊,说道:“跟我走,去我爷爷家那边,教我一身本领的人现在就在那里,他学究天人,这世上无人可比,定然有让我姥姥平安的办法,他能够让我脱胎换骨,也能让我姥姥平安无恙。”
傅远熙张张嘴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张荼摆摆手打断,在他想来,可能就是担心袖手旁观之类的,所以张荼直接说道:“放心,他敢不救,他视我为衣钵传人,是他未来的希望,他要是敢不救,哼,我就……我就打我自己。”
可是话说完了,傅远熙仍旧是抓着张荼的手掌,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怯懦地看了一眼老爷子,可正是这一瞥,又把老爷子的火气给看起来了。
老爷子直接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儿就赶紧照着荼荼说的做。”
傅远熙咬咬牙,终于说道:“荼荼,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能不能带着寨子里的父老乡亲一起走?”
老爷子闻言,对于傅远熙不满的火气也随之烟消云散,目中满是欣慰之色。
张荼一愣,看着傅远熙,口中无意识地说道:“哈?”
其实不是张荼凉薄,而是说服一群在新时代仍旧选择留守故土的人,是有多么的困难,他太清楚了,他本意是凭借着血脉亲情,先带走一批人,然后剩下的人在徐徐图之。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更何况姥姥是他的至亲,是他童年的所有色彩和温暖。
张荼说道:“不是不可以,可是我姥姥越早接受治疗,希望就越大,舅舅不是我说,你知道什么叫做故土难离。”
此时刘延超也帮腔道:“傅叔身上,有他的责任,荼荼,你理解一下,我想远熙叔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也就是动员一下,若是真的不愿意走……”
“真不愿意走的!打晕了绑走也得带走!”傅远熙狠声地说道:“我既然是他们选出来的,我就要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出了什么问题我单着。”
“延超,你现在去,去找三儿他们,让他们把大家伙都聚到大队,我有话说,就这么着了,要是真有人冥顽不顾,先动手,后道歉。”
老爷子和刘延超有些诧异地看着傅远熙,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汉子一般,昔日的傅远熙尽职尽责,可是性格柔软,很好说话,真的就是壮汉柔情,就因为这,自己也没少吃气。
张荼叹道:“就按照舅舅的意思吧,我不会耽搁太久的,我实话跟你们说,这里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面对覆灭的危险,我来也是为了带你们走,去那边,我有能力和余力庇护你们安稳,在这里,真的很难。”
刘延超应声而去,傅远熙向着姥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也转身离去,唯有姥爷满怀希望地起身去收拾行囊。
张荼只是说了句:“姥爷,带一点常穿的衣物就好,其他的,那里都有的。”
随后便是握着姥姥冰凉且苍老的手掌,温暖着手掌,细细数着手背上的褶皱,这里,潜藏着岁月留下的故事。
齐断水已然换好了衣衫,擦着湿漉漉的发丝,跟舅妈和延超媳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是突然看见傅远熙闯了进来。
舅妈直接将手中的果核扔了过去,说道:“都给你说了断水在咱家洗澡,敲下门你能死啊!”
傅远熙却是红着眼,黑着脸,也不躲,只是硬生生地生生地说道:“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跟着荼走,延超媳妇你也快回家收拾,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说罢,也不给她们问话的机会,便是转身离去,向着大队的方向而去,此时,依稀从远处传来招呼去大队的声音。
舅妈小声地嘀咕:“什么玩意,话也说不明白。”
延超媳妇也是一脸雾水,唯有齐断水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着仍旧坐着不动的延超媳妇,舅妈起身拍拍屁股,说道:“超他媳妇啊,你也快回家收拾吧,估摸着,是真的要走咯。”
看着延超媳妇也一脸懵逼地离开后,齐断水将浴巾挂在绳上,笑着说道:“舅妈,我来帮您。”
舅妈笑着向屋里走去,说道:“你又不熟悉,你能帮啥哦?”
“您啊把要带走的拿出来,我给您帮着打包啊。”齐断水一脸笑意的紧随其后,说道:“您甭客气,就当……就当自家人啦。”
娇嗔的语气,对于身份的默认,顿时让舅妈笑得更加开心。
不多时,大队的操场上,便是稀稀拉拉的聚集了不少人,看着大门口,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不过在办公区域前,立着一块巨石,当时兴建的时候,动用了各种办法,却是始终无法撼动此石,便是索性任由其在此。
此时,傅远熙便是站在这个石头之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今天有一个事儿宣布一下,今天在石门楼子的事儿,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我那外甥,张庄的那个,想必在场的也有人比较熟悉。”
“今天,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关乎于在场所有人身家性命的消息,天下变了,变天了,那只青牛,不是特例,而是普遍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有青牛,还有攻击性更强的老虎,豹子,狼群!”
“将军寨的石门楼子挡住他们,但是在张庄,有人能挡住这群畜生,我外甥来就是为了带我全家走,可是我怎么也要告诉你们一声。”
“我知道,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都扎根的地方,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要是人都没了,那祖祖辈辈,又该谁去祭祀?香火又该谁去延续?”
“听我一言,跟我走,等到安全了,我傅远熙,再带着大家伙回来,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的家,我们始终要回来的不是吗?”
话语说完,傅远熙走到人群面前,深深地鞠躬到底,可是人群却是始终没有丝毫的声音,黑压压的人群,就这么缄默着。
“砰!”
巨大的轰鸣声,如同一声炸雷一般,傅远熙如同小鸡仔一般的被人提走,原本落脚的地方,有一颗激射的石子重重地轰击在了那里。
要不是有人拎走傅远熙,怕不是要血溅当场,哪怕是有命残存,怕是也要落下个终身残疾。
人群背后的张荼后怕得呼出一口气,随即便是收敛了所有的神情,面色冷峻的凭空越过众人,出现在了方才傅远熙站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