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篝火旁的年轻人嬉笑之声都为之一顿,对着那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怒目而视,半晌后,有人开口说道:“是又怎样?哪个国度没有几个软骨头?但是全国上下尽皆软骨头的又有几个?不说玉石俱焚的繁星落,多少个香火古城全城上下无怨无悔?就说接连大战之后仍旧不断驰援的张荼张先生,以及步光步先生还有苏定秦等人,你为何却是只字不提?”
那中年人灌了一口酒,讥笑道:“可是偌大神州,又有几个张荼,又有几个步光,又有几个苏定秦,你们没有看见么?即使是建邺城之中依旧有张独鹿和水心留守,更别说张荼出身的建邺城,更是有着近十位如今的巅峰强者守护!”
男子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浓浓的不甘和怨怼。
小胖子闷闷的说:“据说,建邺城是张荼一手搭建,南下也是为了寻觅故友,可是结果呢?战江城,守镇江,援建邺,入扈渎,可是换回来了什么?接二连三的自己人刺杀。换做是我,我早就掉头回转琅琊,与兄弟一起并肩作战了。还有什么比守护好自己父老乡亲来的更重要?所以,大叔,你在这里酸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就是啊!”
“你有什么资格?”
“怎么湛蓝擂台上从来没有见过你?”
篝火旁的年轻人纷纷叫嚷了起来。毕竟正是青春热血的时候,加上了秩序不断的崩溃,所有的社会规则都变成了以往约定俗成的道德规则的时候,很多人也更加的刚硬了起来,纷纷碰杯,大口痛饮了起来。
中年人的面色愈加的阴沉,但是语调却是不徐不疾的说道:“他张荼可怜,那扈渎城的数十万无辜群众就不可怜了么?你们在这里讥讽瀛州被妖族连破五城,却看不见我神洲大地已经有近乎十座古城破灭。同为人族,你们的眼界为何如此的狭隘?今时今日,应该是全人类万众一心,共同抵挡妖祸,而像张荼这种人,顶在第一线本就是应该的。”
“呵呵,什么东西,跟你讲道理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叫做全人类的事业?如今妖祸肆虐?可有一人来驰援我九州?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九州跟瀛州,那是山川异域,不共戴天!若是他们抗住了妖祸,那么日后,也定要马踏瀛洲,扬我国威,懂么你?”
瀛州和九州的仇恨,并不久远,不过区区百余年,在大齐建国之前,瀛州曾经欲要攻破九州,虽然功败垂成,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在九州大地之上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
这一份仇恨,已经铭记在了九州每一个人的血脉之中,哪怕是没有人叫嚷着复仇,但是所有的热血之人,都在默默等待着一个机会,待到红旗满天下,马踏瀛洲赏樱花。
中年男子感叹道:“愚昧,有什么仇恨是不可以过去的,你看张荼,红颜殒命于扈渎城之中,不依旧默然放下,也没见他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不过是要了几个无关痛痒人的性命,这算的了什么?更何况是百年前的仇恨了,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放屁!”篝火旁的一个俏丽女子,骤然起身指着那个中年人呵骂道:“百世犹可复仇,更别说这区区百年,若是他日有强者预要马踏瀛洲,我林知忆得以为他摇旗呐喊,誓死追随!也决不像你这种只知道酗酒,做一个只知道放下筷子骂娘的废物!只知道抓住别人的不足,你心里是有多么的阴暗?不用在那里阴阳怪气,换做是我,我恨不得杀尽天下,别说只是处置了罪魁祸首,就算波及全族,又如何?”
中年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后,说道:“怎么,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的暴力嗜血么?杀尽天下,好大的口气。”
“嗜血?暴力?当真是个笑话。”林知忆面带讥讽之色,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各个香火古城,少年奔赴湛蓝擂台者有之,老年昂首战死在擂台之上的亦是有,可是唯独中年却是寥寥无几,晚辈年幼,还真不知道其中是何原因!”
这句话一出,顿时在场围观的不少中年为之一滞,甚至有不少人双拳握紧,眸中充满了怒火。其实林知忆的话语多少有些偏颇,像是如步光张荼等人其实尽皆都是中年人,不过是因为各自的传承显得颇为年轻,而张荼更是直接等于身躯重塑,自然是显得比较稚嫩,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真实年龄。
而且,如今的九州境内,老一辈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子女,甘心丧命于妖族口中的比比皆是,但是身为自己的中年群体又能如何?他们是如今的九州人族的中坚,势必不能如同青年一般的冲动,权衡利弊之下更是显得有些软弱。
但是实际情况不然,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他们不是没有勇气登上湛蓝擂台,当需要牺牲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的人,往往便是他们。但是他们同样畏惧死亡,因为生他们的人尚在,而他们所生之人尚幼,他们的抉择往往更为艰难。
“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重重的拍打在身前的酒桌之上,闷声说道:“小女娃,你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没良心,上一次群妖攻城,被打破的数个缺口,哪一个不是你口中无用的中年人,去拿命填回来的,他们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说血性,我等便是没有呢?可是身上的千斤担,我们倒下了,谁来抗?”
“你们也别怪这兄弟说话不讨喜,换做你们全家就剩自己一个的时候,你们未必会比他强多少,他不上湛蓝擂台,自是有他的原因……”
“刘兄……别说了!”颓废的中年男子周身气势转瞬即逝,但是却被张荼敏锐的捕捉到,张荼眼中流露出一丝有趣的神采,同时听到那男子蹲蹲了,口中语气却是缓和了很多,低沉的说道:“我并非怨天尤人,责怪谁,我只是在想,若是张荼是我们木源城的,是不是我们就不用这么苦了呢?”
张荼看到两伙人剑拔弩张,以及中年男子突然间的态度转变,顿时来了兴趣。随后便是突然将头探到了子矜的脖颈间,近乎贴着耳垂的低语道:“你觉得木源城怎么?”
感受到耳垂传来的阵阵温热,子矜只觉得浑身如同一道电流滑过周身,身形蓦然僵硬了起来,但是同样又不知道张荼什么意思,脑子更是浑浑噩噩的,下意识的说道:“这里挺好的,从外面看就是神话中的精灵古城,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跟江城等偏北方的城市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还是蛮喜欢的。”
“喜欢,那我们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嗯,好啊。”可是旋即,子矜便是反应过来,猛然后撤转身看着张荼,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不是要去别的地方么?”
看着张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子矜沉默了一下后,试探着问道:“你就不怕,再遇见类似于蝎子一样的事情么。”
话音落下之后,张荼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许多,但却是平静的低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给子矜做出一个解释,但是子矜更感觉他是说给其他人听,说给那些已经听不见的人听。
“以前总有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是我总是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哪怕是后来遍体鳞伤,我也一直觉得,是我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这些其实你都知道的,但是如今我不算是最好的,但是我也不比任何人差,可是我依旧救不回蝎子。其实在大变之后,我联系到的故友,本就没有几个了……”
说到这里,剩下的话语,张荼并没有说出来,对他而言,他还需要去求证一件事儿,关于暗琼谢夕岚的事情,他要去那里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个谢夕岚在那个熟悉的城市之中,但是隐约间,他又不想去。
他在抗拒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经隐隐预测到了真相的可能,但是他又不想那么快的揭开这最后一层迷雾。
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子矜,他一直觉得,这是他和谢夕岚之间的事情,无须向其他任何人解释。
“所以啊,我现在信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我信了!”张荼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看着子矜说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在这里一直住到这次的妖祸结束,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木源城的实力,已经很弱了,就连地脉守护都变的脆弱不堪了,而且城墙之上亦是有了很多漏洞,如今调控能力不足,再加上人手不够,未必会有人驰援木源城,若是我们不在这里,那么这座跟神话中走出的精灵之城怕是要消失在两族的战争之中,我觉得挺可惜的,你说呢?陈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