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笑从回忆中醒来，目光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司空凰的身影。

那头雪白的长发与那身从未变过的白衣融为一体。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凰姐姐走向树下去了又回，回了又去的样子，原来即便没有了记忆，她也会害怕自己离开。

那一夜的记忆，仿佛是她生命里的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陈旧伤痕，已经不再刺痛，可是却不断的发痒，直到最后，那种令人发疯的噬痒，终于让她再一次离开鬼仙界。

她想：就算彻彻底底的消失也罢，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凰姐姐在痛苦中煎熬了。

可如今呢？真是峰回路转。

司空笑的心难以平静，刚刚凰姐姐说她有办法，这个办法指的是什么？

是可以让自己重新凝聚起魂魄吗？还是可以让自己重活一次？她又为何要把自己冻起来？是因为想见自己、还是有别的原因？

司空笑脑中思绪纷繁，疑问一大堆，可是此刻非但不能言语，就连神识也被冰封在了躯体之中，唯一能感知到外界的，就是那双转动不了的眼珠子。

只见司空凰摆了摆手，不远处的河流旁一座曲廊回绕、飞檐斗拱的仙家府邸拔地而起。

“上仙……”

兔子怯怯的跳上前，司空凰伸手将司空笑轻轻抬起，转眸扫了眼角落里的小兔子，若是熟悉司空凰的人，必能从那双微眯的冰眸中看出，她此刻心情很好。

“过来吧。”

兔子闻言竖起耳朵开心地蹦了过去，虽然对面前的上仙并不熟悉，但看着上仙与“那位”似乎是旧相识，而且此刻上仙也通过某种办法见到了“那位”，想来帮了个小忙的自己也能得到好处了！

司空笑被摆随意在院子中央，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脸正对着仙府门口。

此刻司空凰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块传讯玉简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讲话。她面前波光粼粼的溪面布满着散碎的金光，纯白一身的她在耀目的光芒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看着看着，司空笑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凰姐姐会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将自己冰冻起来，原来看着一个好像随时就要消失的人，是这种不安的感觉。

窝在司空笑脚边的兔子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司空凰的方向，三瓣嘴连同须子不停的抖动。

司空凰与传讯符那边的人说了小半个时辰才转过身，一转头，司空笑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映入眼底。

“……”

仿佛一道无声天雷从头顶砸下，司空凰浑身震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目光陡然间露出一丝恐惧。

看到司空凰眼中陡然出现的惊恐，司空笑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身后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恐怖的妖怪？

可她动不了，眼珠子也转不了。

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比之刚刚有些暗淡。司空凰眼神中的惊恐稍纵即逝，可当她快步走来的时候，司空笑还是注意到了她额头上冒出的虚汗。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司空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边上，第一个举动便是伸手将自己抬起转了个方位。

司空笑心中很是不解，继而也有些难过，因为此刻，她只能在余光里看到司空凰的一丁点发丝。

蹲在司空笑脚边的兔子仰头看向司空凰，暗暗吐槽道：怪不得族里的兔爷爷兔奶奶都说人族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上仙一瞬间又变了个人似得~

司空凰双眼失焦很严重，双手紧紧的抓着司空笑才稳站在原地。

司空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一刻司空凰的惊恐，因为她已经记不起来，当年司空凰自己回身走向树下时，自己也是那样，睁着眼睛望着司空凰微笑。

她更不会知道，司空凰此刻触摸着自己冰冷的身体，心里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因为她会想到当初她抱着司空笑时的感觉，那一点一点冰冷僵硬的身体，毫无生气地垂在她手臂之间的笑脸，她没有关于司空笑的任何记忆，可却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温暖……

司空凰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后，她叹了口气，转过身靠着司空笑的背滑坐于地。

夕阳落下，夜幕一点一点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兔子缩成一团，一双红眼睛怯怯的看着两人。

片刻后，司空凰从衣袖里抛出一个玉瓶，瓶子顺着坡度咕噜噜滚到了远处的草丛中。

兔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装着仙丹的玉瓶，猜到这两位可能想要单独相处，便识相地蹬着后腿欢快的追着玉瓶去了。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司空凰轻轻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平静。

“在下界的时候，我身重剧毒。每每毒发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剑解脱，那时我以为，我已经体验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活下去的每一秒都让我觉得煎熬和痛苦，可后来我才知道……”

司空凰声音微顿，眉头微微蹙起，“真正的煎熬和痛苦，连感觉都不会有，除了忍耐，连死都得不到解脱。”

司空笑听着身后的声音，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很想认真的开口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就算是说了，这三个字真的能弥补什么吗？重来一次，自己会选择什么？

扪心自问，她还是会选择救凰姐姐，也还是会喂她喝下忘川水，最好这次喝的更多些，几缸下去，就不信抵挡不了那见鬼的梦回三生！

司空凰不知道司空笑此刻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估计得气的昏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司空凰站在了自己面前，冰冷的双眸里带着从未有的寒意。

司空笑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从前的凰姐姐，绝对不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一别数百年，面前这个人……真的还是自己熟悉的凰姐姐么？

司空凰眸中的寒意随着时间一点点隐入眼底深处，她默默地注视了司空笑一阵，而后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进了房间，只留下司空笑孤独地立在院子中央。

事情好像发展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司空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