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承天门,皇帝身边侍奉的内官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一路将他们带到了朝露殿。
老皇帝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他们进内室之时,他已经自床上起来,坐在矮榻上沏着茶,手肘撑在榻上的矮桌上,怀里捧着个暖炉。
矮桌另一边坐着的是瑜贵妃,她穿一脸暗绿织金合欢花纹样的衣裙,梳的是雍容华贵的抛家髻,替皇帝过滤了茶水,清澈的茶水灌入小壶中,皇帝替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这是今年清明雨前新下来的龙井,杭州送来的,朕尝着味道实在是清香,便将你们都叫来品品。”说着,便指向旁边的侍候着的周和颐和谨萱,“这位便是和颐夫家的妹子,叫谨萱的,上次在中秋宴会上你们应当见过了,只是还未曾说上句话。”
江挽云悄悄打量了眼谨萱,今日她穿的竟然是中原的服饰,萤黄的纱裙,额头上是一串黄色宝石串起来的额饰,瞧着明艳活泼,她的姿色衬上这身衣裙,十分娇俏可人。
这应当是她来大萧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穿中原女子的服饰,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江挽云不由得将视线挪向周嘉玉身上。
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相亲局。
能做主的长辈都在场,特把年轻的男女叫到一处,不是相亲,莫非是麻将不成。
此刻她留在这里,属实有些多余。
既给周嘉玉相亲,又把她叫来做什么?
“正是呢,上次在中秋宴会上,我这妹妹一眼便瞧见了九皇弟,说是从未见过如此才资之人,咱们九皇弟自小就是一众兄弟姐妹中容貌最出挑的,难怪成婚也是几个弟弟中最早的呢,怕是晚了只更加抢手了,弟媳真是好福气。”
周和颐不着痕迹的拍着彩虹屁,瑜贵妃也是装模作样的一笑,附和着。
“和颐这么一说,本宫想起来了,玉儿幼时在栖梧宫时,本宫宫里的婢女也是最爱谈论他不过的了,玉儿成婚时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伤心难过呢。”
都是些玩笑话,不过是撮合二人的铺垫,江挽云坐着喝茶,假模假样的跟着干笑了两声。
“转眼间稷王成婚已经近半年了,稷王同王妃也算恩爱,府中妾室也不少,偏偏到这时了,还未有一儿半女,实在令人忧心——稷王妃,你是做大夫的,平日里可一定顾着王爷和自己的身子,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途。”
“是。”江挽云低头应下。
“朕瞧着谨萱不错,定是个能辅佐稷王妃料理王府的好性格,稷王,不如今日朕便为你们赐婚,明日一早谨萱便入府,协助王妃打理一家,你同王妃也好腾出空闲来替朕生个孙子孙女,免得朕晚年寂寞,你觉得如何?”
江挽云竖着耳朵听着,视线悄悄挪到了周嘉玉身上。
皇帝看似询问他的意见,实则早已将谨萱入门的时日都定好了,询问他不过是给他个台阶走,好让谨萱入门显得不那么生拉硬套罢了。
周嘉玉余光瞥见江挽云,沉吟片刻。
“回父皇,王府内一切事宜都是由王妃打理,此事应当也属于内院事,应当由王妃做主才是。”
一句话,就把在旁边看戏的江挽云拉到了矛盾的中心。
江挽云心里一阵白眼,表面上又不好表露出来。
“倒是忘了王妃了。”老皇帝这才想起来周嘉玉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好歹也是救过他性命的人,自己要给她夫君纳妾,竟也未问过她一句,属实有些过不去,“王妃意下如何?”
“儿媳觉得……甚好。”
王妃是个铁血性子,应当不会答允。
正当所有人都抱着这个想法的时候,江挽云竟然欣然同意,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众人都有一瞬间的诧异,马上又都恢复了正常。
“父皇贵妃自然都是为着王爷考虑的,儿媳做为王爷之妻,没有照应好王爷,没有替王爷养育一儿半女,实在是惭愧万分,若是谨萱妹妹当真如父皇所说如此贤惠,能嫁入我王府自然是我和王爷之幸,想必王爷也是如此想的,是吧?”
“……是。”
周嘉玉本挖了坑给她,反被她推下了坑,如此一来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她倒是搏下了贤名。
“既如此,今日你夫妻二人便回去准备一番,明日正是好日子,一早便让侧室入府吧。”
两人谢了恩,周嘉玉先一步出朝露殿等候,江挽云替皇上诊脉。
“父皇的身子较之前好了大半了,只要按时服药,保持身心愉悦,不日便会康复。”
江挽云坐在凳上,又开了个新方子,低头写字的空挡,皇帝抬头打量了她急眼。
“稷王纳妾,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在装贤惠?”
“儿媳真的不在意。”
老皇帝这话问的怪,莫非想让她在意不成?既决定了塞个妾室过来,又何必非让她介意?
“当真不在意?”
“当真不在意。”
江挽云斩钉截铁的答完,皇帝却不高兴了,有些怄气的往里转了转身子。
“开完药快些出去罢,朕要歇息了。”
“是。”江挽云三两下写完交给内侍,“儿媳告退。”
赶紧溜出了朝露殿。
都说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她从前还不懂为什么,现在只觉得说的太对了。
刚出朝露殿门口,正好碰到了还未离开的周和颐。
“稷王妃好胸襟,日后合作起来想必愉快,王府有谨萱帮衬王妃,想必我也能放心了。”
周和颐话里有话,江挽云不擅猜测人心,不过想来不过是怕她有二心,不能完成交代的任务,特派了个人时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刻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周嘉玉在朝露殿外不远处等着她,满脸上写着“开心”,江挽云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在他身后停了停。
“恭喜王爷喜得良缘,日后王府就更热闹了。”
“方才本王分明是让你婉拒了父皇,你怎么反倒爽快答应了?”
那谨萱公主是什么人,分明是周和颐安插在上京,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细作,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危险分子,她竟真将人留下来了。
“王爷的意思难道不是不便开口让我替我也答应下来吗?莫非我会错了王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