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安很清楚的记得,他曾和李公爷世子身边的管事吃酒的时候,就听那管事抱怨,李世子看中了那处院子,出了高于三倍的市价,黄大学士却一口回绝了,说要留个念想,即便将来改了心意异主也只赠不卖,而且要赠给有缘人。
这苏娘子怎么又成了黄大学士的有缘人了?
周齐安已经不是普通的震惊了,苏娘子的水他是越探越觉得深不可测,这事他已经处理不了,立刻飞奔回去跟蒋老夫人周氏汇报去了。
这货也有计较,小少爷没接回去,总得带点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回去,否则老夫人将他当成无用的废物,那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混了。
蒋侯府的老夫人周氏正坐在黄花梨大炕上眯眼盘算事情,身上穿着姜黄底缀褐色万寿纹样禙子,头戴天青色缀南珠寿字抹额,背后靠着大红的彩绣五福捧寿大迎枕,麻姑拜寿的炕屏旁边摆了个七女拜寿的官窑大盘,上面摆放着十余种看起来就异常精致可口的花样点心,有几样还是宫中赏赐下来的新品。
这周氏之所以周身都是与寿有关的摆设,因为下个月就是她的六十寿辰,她这是提前一个月暖寿。
众人可能觉得新奇,暖寿都是寿辰的头一天,请至亲的人提前吃一顿团圆饭,叫暖寿,这老太太怎么提前了一个多月?
周氏如此夸张,是有缘由的。
本来,奄奄一息的大孙子身子忽然好了,最出息的二孙子就要办差回来了,少不得又要受皇上嘉奖,还忽然多出了一个曾孙,这一桩桩大喜事似要扎堆赶着给她贺寿来的,周氏觉得她终于苦尽甘来否极泰来,以后肯定是福寿绵长,吉星高照,只可惜还没等她吩咐大太太姜氏给她将寿辰的章程列起来,不好的事情就接连发生了。
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通的蒋项墨中毒箭昏迷,据说已经好的跟正常人无异,即使在回程的马车上都手不释卷发奋读书准备明年下场的蒋项霁忽然旧疾突发吐血不止,派了两个婆子去姑苏接子熙的事也很不顺,内室里摆放的好好的富贵平安大梅瓶忽然就碎裂了开来……周氏莫名的就觉得她运气用尽要走霉运了,于是去了护国寺花了大笔的香油钱供奉给佛祖,又豁出去老脸请了德高望重的了因大师给她解签。
她的预感不错,那签是支下下签,她霉星罩顶,大运已去,若不好生应对破解,只怕要有血光之灾。
自护国寺回来,周氏就夜夜噩梦不断,醒来满身是汗,遂命人将库房里所有带寿的物件都摆在了她的房里,还将贴身伺候的两个大丫头改名成迎福和捧寿,总之她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开那血光之灾。
"老夫人,这是厨房新做出来的马蹄栗子糕和玫瑰莲蓉糕,婢子伺候您尝尝,要是合老夫人的胃口,婢子就备一份给小少爷留着……"捧寿小心的覰了眼已经沉凝半盏茶都没有回神的周氏,尽量放缓了声音,今儿小少爷回府,老夫人怎么反而是一副拧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氏对捧寿的话不置可否,捧寿低垂了眉眼捧着彩绘描金的托盘退了下去。
周氏忽然抬头对她道:"周管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捧寿正欲摇头,迎福急步匆匆的进来,"老夫人,周管事回来了,在二门处等着给老夫人回话。"
"在二门处?"周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脸猛的一沉,"怎么在二门处?那孩子可接回来了,让他立刻将人带过来!"
这个周齐安,凭白的长了一副机灵的脑子,就是顾虑太多,每次给她回事都谨小慎微,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生怕惹了老侯爷的不虞。
迎福滞了滞,垂目道:"周管事好像没接到小少爷,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向老夫人汇报,好像来之前老侯爷正从宫中回来,回府的时候正遇上周管事。"
周氏闻听这话身子一震,险些从炕上栽了下来,唬的迎福急忙去扶她。
周氏抓着迎福的手,语气急迫发颤,"快,快让周齐安进来,不,迎福,你亲自去,问问他老侯爷都问了什么,他是如何回答的?还有那孩子怎么回事,广田家的不是说今日未时进城吗,人怎么没接回来,让广田家的过来……"
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似吩咐迎福,又似自言自语。
捧寿端着托盘望着周氏发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心下愕然。
她和迎福都是新提上来的,平时只是觉得老夫人严厉的很,不苟言笑,又喜怒无常,很是难伺候,她们伺候的时候要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老夫人这番失态慌乱却是头一回见着。
老夫人果然很惧怕老侯爷啊!
迎福急忙去了二门见周齐安,还没将话传回来,就有小婢女一路小跑的来给周氏报信,"老夫人,老侯爷让人将二爷抬出府了,说是打听到了一个名医……"
"抬出府?"周氏的鬓角重重的跳了一下,这个老东西,越来越不将她当一回事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商量一下,二郎的身子还能折腾吗,什么名医,不能请进府来给二郎治病,架子摆的倒不小。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蜜合色绮罗金泥禙子,赤金镶蓝宝石空心雕花金簪,腕间一只上等的金镶玉羊脂玉镯,保养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红宝石金戒指,打扮的雍容华贵,很是不俗。
这女人身高肤白,一张脸略显尖瘦,一路走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双眼睛更是不断的闪烁思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精明干练。
她抹着眼泪快步来到周氏的身旁,并没让小丫头通报,显然已经听到小丫头之前说的话,不由插嘴道:"娘,二郎又不好了,我听说公爹给二郎寻了一位名医,已经将二郎抬出府去治病了,能不能将大郎也一并抬了去?"
她抹了眼泪觑了老夫人的神色,见周氏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不由的心中一睹,小声嘀咕道:"父亲也真是,平时偏着二郎也就罢了,到了这一会儿,二郎都快不中用了,天下的名医几乎请遍,也不见好转,要治也得先紧着给大郎治啊,二郎是孙子,大郎难道就是那路边野生的---啊……"
她话还没说完,周氏一杯茶连带茶碗盖子兜头朝这女人身上砸了过来,汤汤水水的淋了一身。
周氏更是气的身子发抖,面色青狞,指着这女人大骂道:"小娼妇,你才是路边野生的!"
周氏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对路边野生的这句话反应很大,下炕就给了那女人一耳光,"好好的爷们就是被你这个丧家的东西给养坏了,整天的调三窝四满腹小算计,当我不知道你在寻思什么……"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竟然对大太太又打又怕,还说的那么难听,当着她们下人的面,完全不给大太太留脸……捧寿和那传话的小丫头吓的大气不敢出,拔腿退了出去。
那女人不是别人,是蒋大老爷的正妻,府上的大太太姜氏,姜氏进门二十多年,虽然很少被老夫人看顺眼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居多,可这当着下人的面又打又骂的可是头一遭,特别是她也是为人祖母的了,蒋项霁的女儿嫣姐儿都已经七岁了,这让她的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姜氏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发懵的看向周氏,"娘?你为何打骂媳妇,媳妇哪里说错了?媳妇怎么调三窝四了,怎么寻思了?"
老夫人脾气厉害,这姜氏也不是个善茬,在闺阁中就是出了名的泼辣,老夫人当时就是相中了她这泼辣性子,能管的住吃喝嫖赌外无一点长处的大老爷,这才巴巴的亲自上门求取了。
姜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要不是家道中落,贪慕蒋侯府的富贵,想在继母那里扬眉吐气,哪里能瞧得上蒋大老爷那滚肥矮圆的冬瓜相,特别是进了蒋侯府,见到仪表堂堂英武不凡的二老爷,就是蒋项墨他爹,和虽然是庶出,却清俊斯文的三老爷,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
二老爷那副天人仪表她不敢肖想,就是三叔也比她男人上了不止几个档次。
姜氏常常百思不得其解,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她这男人简直是野驴混进了马圈,长的太不一样了。
这个疑问她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埋了二十多年,直到前段时间她的好婆婆忽然发作了很多仆妇,其中还有周氏的陪嫁、身边伺候的老人,处置的手段很是心狠手辣,她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同寻常,心底有了一个惊天的猜测。
见房里伺候的人都回避了出去,姜氏也不再扮那温良贤淑的孝顺媳妇,她瞄了眼周氏发青的脸,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捏着帕子质问周氏,"我又没说大老爷是路边野生的,我说的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作贱我自己,娘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真是不能让人理解……"
(不喜欢男一、男二好办,要是不喜欢女主,真是要让人崩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