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渡边晴代来说,她很难概括今天自己的见闻。
名冢彦和清水千夏之间的相处她见识过了……两人之间略显奇怪的距离感和相处方式,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反正对于自家小姐应该不算太好的事情,需要如实报告。
而冰室侑的变化,那就更在她预料之外。
如果说先前接到冰室侑的时候,少女还只是稍有鼓起余勇的意味,那等到她再次出现在女教师面前时,先前因为自家小姐一番话而造成的影响就几乎已经消失无踪。
没错,消失无踪。
先前的犹豫,进退失据,甚至还有自卑这些或微小,或膨大的情绪,在少女和清水千夏的短暂会面之后,就那样神奇地消失无踪。
这样的变化,让女教师在先前再次看到冰室侑时,都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刚刚是不是和和清水千夏碰过面?
毕竟才在十几分钟前,冰室侑看到清水千夏和名冢彦间的相处时,情绪还有些暗然,内中少不了失落。
但眼下看来,不像是她和清水千夏见了面,反而像是名冢彦跟她说了什么加油鼓劲的话……
但那怎么可能?
眼前少女来到这里时,第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避开名冢彦。
不过,尽管渡边晴代的好奇心高涨,甚至还开口询问了下后续,但冰室侑并没有回答。
女孩只是感谢了一遍渡边晴代的耐心,还有她携带自己在宿舍和商场往来的做法,然后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对于这种行为,女教师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家小姐也只能用言语打击对方,她的口舌没有小姐厉害,难道还能上手威胁吗?
所以,直到将冰室侑送回宿舍前,渡边晴代都没有再开口询问。
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桉。
等到目送冰室侑走入那栋宿舍小楼,女教师才再次启动汽车,向西园寺家的方向开去——西园寺雪绘今天没有到校办公,而是在家休息。
所以渡边晴代回归的方向,自然是西园寺家。
……
就像私立理心学园植根于新宿区一样,西园寺家的宅院同样位于新宿区,只不过位置靠近曾经的御苑,算是片相当幽静的区域。
西园寺家世代显赫,早在西园寺雪绘的曾祖父,也就是西园寺望公在世时,就已经主导了彼时的议会。
只不过后来西园寺家因为不符上意,虽然没有被直接掀翻,但也算是被扔到角落,再也没有人问津。
一直到西园寺望公的儿子,也就是少女的祖父西园寺公一到了不惑之年,西园寺家才重新得到站起来的机会——战后,西国亟需在日本扶植势力,但又需要有所制衡,所以才会以那样的方式,让东日本的人们建立起天照府。
本应该早就消亡的幕府派,在有意无意之下去往了北海道。
战败之后本该论罪的制统派,和原先就被压制到极点的主民派,被一同扶起,与幕府派共同组成了天照府。
最开始时,西国还顾忌些声明,想要让主民派占些优势。
只不过后来和东国有些小摩擦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开始扶植制统派。
等到今天,主民派的力量已经明显落后于制统派。
但还没有完全衰败——能在曾经的御苑旁拥有宅邸,就是西园寺家尚能站稳的象征。
当然,那是西园寺晃弘还能主持事务的时候。
女孩的父亲病倒之后,就渐渐开始有了些不太妙的征兆。
在守卫的默然不语中快速前进,渡边晴代走进宅邸,毫无停留地走向自家小姐房间的方向。
到达目的地,停下脚步,抬手,轻叩门扉。
“小姐,我回来了。”女教师声音恭敬,等待自家小姐的回复。
不过,令女教师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不过片刻的时间,眼前的大门就突然打开。
西园寺雪绘站在门后,银白色长发没有约束地披散在身后,尽情绽放着自己的光亮。
“辛苦了,晴代,快进来吧。”少女的声音柔和,完全不像是命令下属该有的样子。
“是,小姐。”渡边晴代稍有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踏进门内。
她下意识想要返身关门,却被女孩抬手轻轻压住。
西园寺雪绘主动关上门,微微抬头,看向身材高挑的女教师,“说说吧,晴代,今天你对于名冢彦的拍摄……有什么想法?”
“说不上想法,小姐。”渡边晴代稍稍沉默,但很快就给出回答,“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我看见的两件事情,或许对小姐来说都算不上好消息。”
“哦?只是拍个短片,就能遇见两条坏消息?”西园寺雪绘走到书桌后,却没有坐下,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是的,小姐……首先是清水千夏这个女生。”
“嗯,先前听晴代你提到过……不是说,她只是名冢彦偶然认识的便利店员吗?”少女的表情略显惊讶。
她提起椅子,将椅子拉到了桌子前方,本不该放置椅子的地方。
然后,少女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椅垫,“晴代,坐过来。”
女教师刚想继续说下去,看到自家小姐的表现,只是连连摇头,“这不合适,小姐……怎么能让我坐着,而让您站着?”
“谁说我要站着了?”西园寺雪绘看着渡边晴代,笑意盈盈,“我是想说,晴代你坐到椅子上,我坐在你腿上。”
“……小姐?”女教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没有听错,晴代,就像以前一样。”少女轻轻颔首,像是在回应渡边晴代的期待一般。
“是。”女教师的呼吸急促片刻,随即恢复如常。
她在高兴,因为自家小姐终究开始恢复曾经的模样,不再将戴着假发的自己,和那个真正的自己混淆。
渡边晴代走到椅边,轻轻坐下,望着自家小姐。
西园寺雪绘轻笑一声,不客气地坐在了自家下属的腿上。
“怎么样,晴代,我最近是更重了,还是更轻了?”少女侧着身子,伸出手玩弄渡边晴代扎起来的利落马尾。
“小姐,您轻了。”女教师实话实说。
“嗯,那你应该更轻松才对,为什么要苦着脸呢?”女孩用额头碰了碰渡边晴代的额头。
“我只希望小姐,您能够保持身体健康,不要再像曾经那样……”
“不会的,怎么会呢?”西园寺雪绘轻笑摇头,“我现在的生活条件这么好,还有晴代你陪在我身边……如果我哪天不吃东西,或者操劳过度,晴代你都是会阻止我的吧?”
渡边晴代望着自家小姐的双眸,一度想要摇头。
但最后,她还是只吐出了短短的一句回答。
“是。”
“嗯,那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西园寺雪绘握住女教师的手,“但是,刚刚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是,小姐。”渡边晴代努力让自己表现如常,“清水千夏她,和名冢彦相处的时候,关系似乎过于贴近。不像是刚刚认识的人,甚至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所以,晴代你的意思是……清水千夏,她也对名冢彦有想法?就像冰室侑一样?”少女的声音稍稍冷了下来,开始像那个冷血无情的西园寺理事长靠近。
“或许不是,至少和冰室侑的想法不同。”出乎女孩意料的,女教师摇了摇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那位清水千夏,更像是想和名冢彦保持……友谊?”
“保持友谊?”西园寺雪绘有些不可思议,连握着渡边晴代的手都用力了些,“北海道来的学生,要找一个关西人保持友谊?”
“虽然我也觉得无法理解……但确实是这样的,小姐。”女教师顿了顿,用力点头。
“好吧……虽然确实妨碍我占有名冢彦,但不算是太大的事情。”西园寺雪绘叹了口气,语调变得稍显慵懒,“那么,第二条坏消息,到底是什么呢,晴代?”
“小姐,您说……占有名冢彦?”渡边晴代没有接话,反而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句。
“是啊,之前不是已经和晴代你说过了吗?”少女嗔怪了一句。
“小姐,您之前的表述不是这样。”女教师沉默片刻,只是摇头。
“那就纠正过来,我就要占有他。”女孩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接着说,下一条坏消息。”
“是……第二件事和冰室侑有关。”
“哦,和我们的冰室巫女有关……”西园寺雪绘可以拉长了声音,“她不是应该在房间里哭泣着,后悔自己对名冢彦的所作所为吗?”
“小姐……”女教师明显沉默下来。
“怎么了,晴代?”
“您以前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渡边晴代看着西园寺雪绘,语气坚定。
“不会吗?”西园寺雪绘像是在问女教师,又像是在反问自己,“或许吧……但那已经不可避免了,不是吗?毕竟我已经是理事长,有些改变,从来都是不可逆的,晴代。”
“继续说吧,不要管这些。”
“……是。”女教师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冰室侑她,似乎已经大致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次轮到西园寺雪绘掩饰不住的惊讶,“她又开始像那样对待名冢彦了?真不怕被讨厌?”
“不,小姐,我是说她对于名冢彦的靠近想法,完全恢复了。但是她对待名冢彦的态度,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好像什么东西都在她的掌控中那样。”
渡边晴代仔细选择了叙述,等待着自家小姐的回应。
但不知道为何,她始终没有听到西园寺雪绘的再次开口。
“小姐?”她望着似乎有些出神的少女。
“……没什么。”女孩回过神来,“这不是问题……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话语焉不详,但渡边晴代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叫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应对冰室侑的方法了?
还是准备好占有名冢彦的方法了?
无论哪种,似乎都说不上好事。
“好了,晴代,不许瞎想。”
女教师脸颊一疼。
她看见自家小姐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小姐?”
“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西园寺雪绘突然跳下渡边晴代的大腿,来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晴代你去完成。”
“是。”女教师没有问任务是什么,只是起身,躬身,示意自己完全听令。
“不用这么严肃,是件好玩的事情。”少女用文件轻拍渡边晴代的肩膀,“你看一看这份东西,晴代。”
女教师抬起头来,有些疑惑。
“看一看。”女孩眼中笑意盈然。
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带着好奇的心情,女教师翻看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
“小姐,这……”渡边晴代看着里面的身份证明文件,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这里面不是别的,就是泉悠月需要的身份证明文件。
但问题在于,这份身份证明文件上,填的姓名可不是泉悠月。
而是名冢悠月!
名冢彦的名冢!
“好了,晴代,不逗你了。”西园寺雪绘看着属下略微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因为入籍改姓……你也看到了,这份文件上面说明,泉悠月是名冢彦的亲生妹妹对吧?”
“是,但这……”渡边晴代只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似乎出了有了些问题。
伪造出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吗?
知道泉悠月来历的人,都知道她是中部地区出身,和名冢彦毫无关系。
虽说一个漂亮一个帅气,但眼下就算是套上了名冢这个姓……可她长得和名冢彦长得也不像啊?
自家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
“晴代,先说认真的部分。”西园寺雪绘倒是没有卖关子,指着文件解释起来,“名冢彦在这件事情后,已经安全了不少,所以让泉悠月和他这个没有历史的关西人挂钩,会是个比较好的办法。”
“是。”女教师下意识点头。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如果没有亲缘关系,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来往关系,那名冢彦为什么要为泉悠月得罪黑道?
黑道被端掉这件事,普通人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放在上面的人眼里,还是不太容易瞒得住的。
如果那天要有人追究起泉悠月的身份,这份文件就能为名冢彦的动机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热血上头,为了救我妹妹去黑道老巢,把人全干翻了,有什么问题?
但渡边晴代总觉得,自家小姐这么做的原因里,隐藏泉悠月的身份只是附带,并不是主因。
“还有个原因,就是泉悠月如果想要留在关东,那就没有办法和名冢彦再进一步。”望着渡边晴代若有所思的目光,西园寺雪绘笑吟吟地补了一句,“关东的法律里,可没有近亲结婚的说法。”
女教师一时沉默。
虽然过去她确实听说过某些奇怪的动漫或者小说,但那也只是作家们的幻想,放到现实里并不可行。
泉悠月如果要在关东落脚,接受了这份身份证明,那她和名冢彦之间的关系,在关东这个地方,也就到兄妹为止。
更近一步,那是痴心妄想。
只是……自家小姐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为了一个东部前来的,一心想要成为声优的女孩,居然就这么扔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身份文件,斩断了她和名冢彦进一步的可能?
其它事情先不说,如果泉悠月以这份身份文件入学,就算她说自己姓泉,大家也用这个形式称呼她……
一旦她和名冢彦走得太近,学校里会发生什么,渡边晴代实在是不敢想。
除去到时候有可能会出现的风言风语之外,负责学校纪律的风纪委员们,甚至还有负责纠察纪律的教师们,都可能会注意到这件事情。
如果到时候以违反校规之名扣个帽子上去,泉悠月吃什么挂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可大可小,完全可控。
渡边晴代终于长叹口气,“小姐,为了名冢彦……真的有必要吗?”
一开始,是她告诉自家小姐,名冢彦或许很重要。
但到了现在,反而是她在怀疑名冢彦是否值得少女这么做。
“或许有必要,或许没必要,但既然已经做了,也不能反悔,不是吗?”西园寺雪绘将文件递到渡边晴代眼前,“好了,晴代,记得下午抽个时间,把这份文件交给泉悠月。”
渡边晴代眼神复杂,只是点头,“是。”
“其它应该没什么事情了,晴代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少女将椅子拉回桌后,动作优雅地坐下,开始伏桉处理文件。
“是,小姐。”渡边晴代不再开口,点头离开。
等到女教师的身影消失片刻,西园寺雪绘才抬起头来,望着大门的方向,目光有些出神。
离她准备的计划实施已经没有几天了……
为了占有名冢彦,她要做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情。
一件会在私立理心的开学典礼上发生,会让所有人都会震惊的事情。
而且还不能让渡边晴代事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