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的老巢,从便利店出发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名冢彦到达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他站在道路旁的阴影中,打量着眼前这座有三层的小楼。
只从面积来看,算上总共三层,整栋楼大约也就一千平方米左右。
而考虑到文京区的建筑大多不会设地下室,那么名冢彦要闯的老巢,要面对的黑道成员,就只在这眼前的一千平米里。
他看了许久,终于向只有三层亮着灯的小楼前进。
……
小楼的一层。
一名黑道成员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怀里抱着把长相普通的刀。
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试图驱散钻到骨子里的寒冷——东京的春天里,白天足够温暖,但晚上多少还有些寒冷。
今天是行动的日子,可并不是他的幸运日。
首领直接指定了本间直贵负责抓捕那个泉悠月的计划,而剩下的人具体有哪些要前往,则是由抽签来决定。
他很不幸,抽中了留守的签。
只能看着本间直贵那家伙洋洋自得地被其它人称为老大,趾高气昂地出门去完成这趟肥差。
而他这个抽到留守签的人,不仅不能去抓人立功,还得抱着刀坐在这个角落里,一个晚上不能睡觉——首领说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必须有人来看守一楼。
同样的,自己身前不远处还有个倒霉蛋,也被安排了这个职务,只不过他的位置比较明显,算是明处的岗哨。
而自己的位置比较隐蔽,算是暗处的岗哨。
关键问题在于,明哨还能小小恍神片刻,因为那本来就有迷惑的作用。
而暗哨……则片刻都不能分神,得时时刻刻注意门外的情况,还有明哨的状态。
以首领布置的这种安排,如果是警察正大光明地上门,那看到就知道情况,可以找方法应对。
如果是其它黑道或者警察秘密想潜入,那一明一暗两个岗哨也足以把情况通知给自家首领。
可惜今天半数的帮派成员都已经被派出,否则在看守最严密的情况下,这里的一层会有一明两暗三个岗哨,而二楼更是有会射箭的人藏在暗处。
不付出点什么代价,想要进到三层,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黑道成员想到这里,打了个呵欠。
就是这样的安排,实在太累人了点……哪里来那么多的同行冤家上门,而且自家帮派也没犯什么太大的事,警察哪里犯得着直接上门来抓人?
他愤愤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本间直贵去了也快有……也快有四个小时了,离午夜足足过去了三个小时,怎么还没有动静?
他做这种事情是挺谨慎不错,可也不至于谨慎成这个样子,三个小时还没有得手吧……
那家伙虽然喜欢摆架子,虽然平时很臭美,但到底还是个有点水平的人……
难道是翻车了?
怎么可能。
黑道成员嗤笑一声,自己笑话起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认为的还有点水平的本间直贵,已经被紧紧绑缚,被渡边晴代的手上严密看管着。
“笃。”
就在黑道成员嗤笑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什么东西碰到大门的声音。
刚刚还有些睡意的他顿时警惕起来。
虽然春天风大,确实可能有东西被吹得撞到大门,但既然被安排看守一楼,那他就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被首领发现,那可是要受重罚的!
想到重罚,黑道成员就忍不住打哆嗦。
“冬。”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而这次的声音,比起前一次明显清晰许多。
黑帮成员彻底警惕起来。
今晚的天气预报没说有大风,而连续两下的敲击声实在有些不对劲。
“波。”
再是一道声音传来。
黑帮成员再也忍不住,从自己藏身的地方小心探出头,看向明哨所在的方向。
无独有偶,那明哨也正在看向他。
“去看一看,我在后面帮你看着情况!”他压低声音,配合着嘴型,向明哨发出指令。
明哨的神情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站起身来,向一楼的大门走去。
相比起暗哨,明哨的装备更少些,最起码手上不能直接拿刀,最多藏一把小刀在腰间,或者靴子里——开玩笑,要是警察上门看到你拿着刀,怕不是直接就掏枪了。
明哨走到大门前,缓缓推开。
外面风声不小,似乎正印证着“刚刚大门确实是风刮来的东西打到,不是主动弄出来的声音。”
明哨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再负责一点,把查探的范围放大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大门,看着眼前的几级台阶,还有旁边小小的灌木丛,神经紧绷,仔细扫过每一处。
“哆。”旁边传来小石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明哨眼神一凛。
是小石子“砸”在地上的声音,而不是“掉”在地上的声音。
砸的力度,可比掉大上不少。
真的有人上门来?
明哨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眼下这个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再去胡思乱想。
他右手拔出腰间的小刀,右手拿出手电筒,朝着一旁黑漆漆的地方照去。
“啊!”另一边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让人心里发寒。
明哨顾不得许多,当即向惨叫声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用手电筒照向另一边,跑向惨叫声发出的地方时,他似乎看到有道黑影掠过自己。
警惕心已经完全提起的明哨回头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的踪迹。
他神色狐疑地再次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什么异常过后,才继续向惨叫声的地方赶去。
楼里面,听到外面惨叫的暗哨向外张望,只看见明哨的身影渐渐远离,似乎是去查看惨叫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而按照首领的规矩,暗哨的视线无论何时,都不应该离开明哨,所以他也只能站起身来,向大门的方向靠去。
走大门附近,他靠着墙壁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看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的他朝一楼的设施张望了一下。
黑漆漆的,看了实在瘆人。
他打了个哆嗦,准备把视线转回明哨身上,省得被人抓了包。
“这位黑道大哥,晚上还要抱着刀加班,应该很辛苦才对吧?”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是那种女孩听到,或许会双腿发软的声音。
但暗哨听到,就彷佛见了鬼,不顾其他,就要一下跳扑出去。
什么人!
能趁着他偶尔分神的时候摸进大门,还没有被明哨注意到!
暗哨心中警报狂响,就准备在跳出去的时候放声大喊。
“唉,怎么每个看到我的人,除了本间直贵以外,想的都是逃跑呢?”那温柔的声音仍旧跟在暗哨的耳边,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烦恼。
听了让人也禁不住心生惆怅。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
暗哨想要狂叫,却发现一个圆球已经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咬起来软软的,感觉里面都是些什么液体……
管他呢,就算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咬破之后不往下咽,一口直接吐到那个家伙的脸上!
暗哨下定决心,一口咬破嘴里的圆球。
一股浓稠至极,甜腻至极的,甚至让人浑身都要嚎叫着犯恶心的液体流进他的口腔,充填着他的喉咙。
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嗯,嗯!”暗哨挣扎着,就要翻转身体,将不仅进入自己嘴中,还挂在下巴上,粘到脖子里的液体用力甩开。
这么黏的玩意儿,不要说吐还给闯进来的那个恐怖家伙,就算是自己想要吐干净都不太可能。
暗哨心里泛起不太好的预感。
“吃了甜食,就应该好好睡觉,好好休息,怎么还能再挣扎?看你这么激动,这东西应该很好吃才对吧?”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而来的,是狠狠踩住他,摁住他双手的动作。
完了,这家伙要把自己结果了……
暗哨的绝望不停涌上,他用尽还有的力气抬腿,希望最后踢出的这一脚还能给入侵者造成点麻烦。
“还不老实吗?”声音里似乎带上了愠怒,“真是不听话啊……去睡吧。”
随着这道声音说出,黑道只感觉自己后脑勺上狠狠挨了一记。
他的意识迅速消散,即将晕过去。
这是哪里来的家伙……自己的帮派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么恐怖的家伙?
暗哨的双眼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名冢彦看着手里的木剑剑柄,只是轻轻摇头,轻声叹气。
他之前以为只要能骗开门口那个明哨,就能熘进这栋楼,所以才往大门扔东西,试图吸引对方出来。
哪里想到才行进几步,就又有个身影从暗处的角落起身,向大门走来。
看到对方动作的那一刻,名冢彦就明白这肯定是另一个岗哨。
只要他想进门,就必须把这两个岗哨一起解决。
否则一旦有什么动静,被发现那是必然的事。
所幸有赖「独行者」,他的反应速度和思考能力都上了个一个台阶,这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勉强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在大门的另一端躲藏等待了片刻,听到黑道动作的声音,大约判断他的注意力有所转移,又短暂瞥了一眼后,名冢彦这才轻手轻脚地摸进去,请他吃了个糖浆球。
也算是慰劳他晚上要彻夜加班,不能睡觉的痛苦。
当然,还顺便让他在大厅里睡着了。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想法,名冢彦轻声拖动这黑道成员的身体,将他拉到一个不容易注意的地方,接着回到大门边,小心蹲下。
等那个明哨发现惨叫声只是他用手机录下的声音之后,他肯定会怒气冲冲,又带着些疑惑地返回。
那个时候,就是他让这个家伙也一起睡着的时候。
……
一旁漆黑的小巷子里,明哨看着摆放在地上,定时播放着惨叫声的手机,脸上表情抽搐了一下。
眼下这个情况,他反而倒不太觉得会是有人找上门来,更觉得像有小孩在捉弄他们。
毕竟自家帮派在这条街里的名声不算好,虽然大人都不愿意得罪,但偶尔会有小孩子路过大门处,用石子或者什么脏东西砸向大门。
首领考虑到对小孩子出手容易造成麻烦,严禁自家小弟对那些孩子出手。
像之前也偶尔会有小孩子在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跑来这栋楼前做点什么恶作剧。
只是这一次……
扔了个手机在这里,而且还是挑了半夜三点……
这是有多恨自家帮派?
明哨又是气急败坏,又是疑惑。
自家帮派最近还算收敛,为了抓那个泉悠月,除了去找附近居民问过事情,也没有怎么去招惹过他们。
这帮文京区的居民,怕不是以为自家开始收敛,所以变本加厉了?
等本间直贵把那个泉悠月带回来,一定要建议首领做点什么,至少找几个典型的人出来,好好惩罚报复一下。
不然,他们还会以为自家帮派是个软柿子,好欺负得不行!
明哨捡起手机,勉强压抑住把这手机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收起手上的小刀,一手手机,一手电筒,走回楼里。
进入大门,他转头向外望了一眼,确认没有多余的动静,这才转身把门关上。
等再度回头时,他看到眼前有道近在迟尺的身影。
明哨吓了一跳,想到不想,就是一拳打了上去。
“明明是客人上门,阁下怎么会选择这么招待客人呢?”那身影声音清越,本该让人听了浑身舒畅。
可明哨却有些想要发抖。
他看到眼前这家伙在间不容缓的时候弯过身体,一下躲过了他的一拳。
怎么可能!
明哨不肯信邪,又是跟上一拳。
“你看,总算被我找到破绽了。”那身影轻笑一声,手中木剑直接噼出,“不出拳,不会有破绽,但只要出拳,就一定会有破绽。”
明哨绝望地看着眼前这家伙噼下木剑,绕过自己的双臂,直直逼近额头。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瞥见眼前身影的相貌。
很年轻,很帅气,估计还不到二十岁。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
“你是那个名冢彦!”
“答对了。”名冢彦手中木剑终于噼中黑道,看着他轰然倒下,“不过嘛,猜对可不会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