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测前,名冢彦的生活都平静得出乎意料。
偶尔被西园寺雪绘使唤使唤,时常和泉小姐斗嘴,每天定时关心冰室侑的身体。
除此之外,大概也就是认真复习,以免自己真的被西园寺大小姐抓住把柄,借此要挟一二。
唯独五月十一日,也就是周二的时候,名冢彦特意在回到宿舍之后,打了个电话给西园寺雪绘。
通话的内容,是声明她就算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女朋友,在月测中获得年级第一的要求也很过火。
至少也该用一个承诺来兑换。
而西园寺雪绘对他的回应很简单——你要是想谈这个问题,那就来西园寺家,认真地,负责地,深入地好好谈谈。
说完以后,西园寺大小姐就果断挂了电话,连再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名冢彦。
于是,纵使名冢彦满腔不忿,也只能是暂时忍声吞气。
隐忍嘛,谁不会?
等拿到月测第一的时候,再去找西园寺雪绘算账也不迟!
带着这样的想法,月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名冢彦窝在房间里勐看书。
直到凌晨一点,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名冢彦从书本中惊醒,疑惑询问。
按照宿舍里两位女孩的作息时间,眼下都应该早早休息了才对。
不过,按照名冢彦猜测,更可能是泉悠月。
“我!”泉小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只是刻意压低过,听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可爱。
名冢彦愣了下,起身来到门边,开门。
泉悠月站在门外,目光没有定处。
“怎么了,泉小姐,有什么题不会,复习到这么晚?”考虑到明天就是月测,名冢彦理所当然地认为少女是复习到很晚。
“不是……”
“什么?”女孩的声音太低,名冢彦没能听清。
“我说,不是。”少女鼓了鼓腮帮,“不是因为题目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名冢彦一头雾水。
这两天他和泉小姐虽然时有吵架,但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比如讽刺她吃的太多,自己都快要付不出伙食费云云。
面对名冢彦“无中生有”的指责,泉小姐自然会奋勇反击,但那大多局限于某个特定的场景。
场景一旦过去,吵架就会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名冢彦真的不明白,泉小姐这么晚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是冰室同学的事情!”泉悠月轻轻跺了跺脚,看起来有些小小的恼怒,“你以为会是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名冢彦装作没懂地摇头,“我还以为泉小姐你是要每天加伙食,但又怕在冰室同学面前提及。”
“名冢彦!”少女一时脸红,伸出小拳头想要砸名冢彦一下。
但半晌之后,还是缓缓放下。
“怎么了,泉小姐?”名冢彦这下是真不解。
平常女孩用拳头招呼他也不算少数,但力度从来不会大,更类似于打闹。
但今天的她连伸拳头打闹的心思都没有,那实在是有点罕见。
“那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你和冰室同学……”泉小姐咬了咬牙,终于说出话来,“到底在干什么?”
她的双眸在漆黑的走廊中明亮有神,却又盯着名冢彦,片刻不移。
“啊?这件事情?”名冢彦难得挠头,“我以为泉小姐你当时被我开了句玩笑以后,就不在意了才对。”
“你!”看着他木木的样子,泉小姐一时气急,看着似乎想咬他两口,又或者踹他两脚。
但最后,泉小姐还是忍住了冲动,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名冢彦,到现在你还只是想这么敷衍我吗?”
名冢彦停下手中的动作,感觉心情微沉。
面对泉悠月,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这个时候这么装傻,无非是希望把泉小姐劝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在月测上好好发挥。
但少女如此坚持……
他也毫无办法。
毕竟泉小姐真要是下定决心,直接拿了被子搬进隔壁房间,晚上就盯着他发问……
那名冢彦是怎么都受不住的。
所以,在一两次尝试之后,名冢彦果断选择了放弃。
“泉小姐,先进来,然后把话说清楚一点。”名冢彦放开房门,看了眼房间内。
“嗯。”泉小姐应答着,然后在名冢彦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床上。
“泉小姐?”名冢彦一时哭笑不得,“我刚刚还想让你坐椅子来着,你就怎么就直接坐床上了?”
幸亏他床上很干净,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否则非得闹点事情出来。
“方便说话。”少女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看着他,“我想知道,你当时和冰室同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名冢彦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在床上盘坐的少女,一时沉默。
就当泉小姐以为他又想这么蒙混过关,准备开口催促时,她听见名冢彦的声音,“冰室同学说,她可能要离开私立理心,回到关西。”
刚刚还在努力吸气,想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女孩闻言差点跳起来,“啊?”
一时间,她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没在开玩笑,泉小姐。”名冢彦只是叹气,“冰室同学告诉我,她的视力情况有所恶化……如果要回关西,肯定是为了休养身体。”
“可是,可是……”泉悠月连着可是了几次,才成功把话接上,“可是冰室同学她,还有你名冢彦你……”
“我不知道,也不清楚冰室同学具体是什么打算。”名冢彦只是摇头。
泉小姐陷入沉默。
等到名冢彦都觉得自己坐得有些僵硬,想要起来顺便活动一下,顺便把泉小姐赶走时,他才听到少女的下一个问题,“所以,你和冰室同学当时抱在一起,是为什么?”
名冢彦一阵头疼。
怎么先前那点事情还没法唬住她?
这件事情绕不过去了是吧?
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本就已经被复习搞得稍有焦头烂额的名冢彦,干脆选择破罐子破摔,“泉小姐想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说着,他走到窗边,把少女拉起来,推着肩膀走到门边,将她送出门。
“泉小姐,你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不用再问我的。”
留下这句话,名冢彦把女孩推出们,干脆关门。
泉悠月站在走廊里,心情五味杂陈。
或许心中暗喜,因为冰室侑如果离开关东,那她和名冢彦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或许心中悲戚,因为她和冰室侑的关系仅次于名冢彦,也确实担心对方的身体情况。
或许心中畏惧,因为想到冰室侑将要离开关东,而西园寺雪绘或许再也没有人能够制约……
总而言之,复杂到她自己都不想试图理清楚。
所以,在走廊里站立片刻以后,女孩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名冢彦,在把泉小姐推出门以后,也没了继续复习的心思,干脆也就关灯睡觉,不再想其它。
……
月测的三天过得很快。
不过名冢彦倒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毕竟基础不差,毕竟认真复习过,所以应付起月测的那些卷子来,颇有些得心应手的感觉。
只是西园寺雪绘在月测的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地来“关心”他的成绩,然后被名冢彦用话语挡掉。
想现在就套出他的话,还没有点手段,那就是做梦。
然后,周六的清晨一到,名冢彦就听到大门传来节奏适中而有力的敲击声——不是房间大门,而是宿舍大门。
顶着困意和睡意惺忪的双眼来到门前,打开门,他的睡意当即清醒过来。
是渡边晴代。
而通常来说,除去一点学习上的特殊情况,女教师从来不会主动找他。
所以,渡边晴代出现在宿舍外,只能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西园寺雪绘给了她明确而不可拒绝的指令。
“渡边老师,这么早来造访交流生宿舍,有何贵干?”名冢彦摆出客气的笑容,手却扒在门上,看起来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这是小姐的意思,让我把名冢同学你带去西园寺家。”渡边晴代神情倒是没有多严肃,但仅是话语的内容,就让名冢彦有些小小的不适。
刚刚考完月测就去西园寺家?
他前几天为了达成月测第一的目标,连着几天都在熬夜复习,结果早上连个觉都睡不饱,就要被拎去西园寺家里,被西园寺大小姐折腾。
“小姐还说,如果不去,那么一切后果,名冢同学自负。”眼看名冢彦犹犹豫豫,渡边晴代又特意补了一句。
名冢彦瞬间改了主意,“去,怎么不去!”
说完,他又有些踌躇地看了眼自己的睡衣,“衣服要换吗?”
“不用,小姐没有要求这一点。”女教师只是摇头。
“好,我知道了,那现在就走。”名冢彦表现得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气无力的。
渡边晴代看着他的样子,再结合着先前从石原崇宽那里听来的事情,想要说些什么。
但片刻之后,女教师只是选择闭口不言,带着名冢彦上车离开。
……
到达西园寺雪绘家中时,刚好是早上九点。
名冢彦前几天连着熬夜,今天本该睡到早上十点十一点,此时多少有些犯困。
但腹中饥饿又让他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清醒,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名冢同学,小姐已经在等你了,请随我上去。”右手按着耳机听了几句话,渡边晴代推门下车,为名冢彦拉开车门。
“呃……渡边老师。”被五月的太阳晒着,名冢彦略微清醒了点,“我能知道,雪绘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女教师扔了句硬梆梆的回答。
名冢彦感觉不太对劲。
通常来说,渡边晴代作为西园寺大小姐的下属,总是会知道些事情……但今天,她居然会说自己不知道?
这不正常。
再看看女教师稍显冷硬的神色,名冢彦总觉得自己大祸临头。
可进了门,看到西园寺大小姐之后,他又怀疑是自己想错了什么。
毕竟少女看上去神色相当放松,看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语气随意,“名冢彦,你应该还没吃早饭?”
“没有。”名冢彦有些莫名其妙,“雪绘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让人带你先去把早饭解决。”女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头看了眼渡边晴代,“吩咐下去,让他们把自助餐准备丰盛一点。”
“是,小姐。”女教师有些诧异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答应得一丝不苟。
于是,名冢彦就在莫名其妙之中被松去送去了餐厅,只余下西园寺雪绘坐在书桌前,颇为轻松地翘起白嫩修长的腿。
“小姐,您今天……”看着自家小姐的举动,渡边晴代欲言又止。
“想问就什么就问,不用犹豫。”西园寺雪绘仍旧语气随意。
“是,那属下就不客气了。”女教师似乎也在盼着这句话,“小姐,您先前还说要在月测之后好好收拾名冢彦,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
“怎么样?让他去把早饭解决掉,是什么大事情吗?”西园寺雪绘笑了起来,“总不能让人家说我西园寺家虐待客人吧?”
渡边晴代一时噎住。
好在她恢复得很快,接着询问,“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您真的不在意名冢彦和清水千夏之间的关系吗?”
“怎么会不在意呢?”西园寺雪绘的语气仍旧很轻松,但其中却渗入了丝丝缕缕的其它情绪,“他和清水千夏之间的关系,我很在意。他和冰室侑之间的关系,我很在意。他和泉悠月之间的关系,我也很在意。”
“那小姐您……”面对自家小姐的表态,连渡边晴代都有些迷湖起来。
“晴代,有两件事情。”
“是。”渡边晴代迅速恢复。
“第一件,你觉得名冢彦现在……对我有想法吗?”西园寺雪绘的表达很直白,甚至是以她的身份不该说出的话语。
“或许有……”渡边晴代犹豫许久,才给出回答,“之前他和小姐您接触时,还是多少有些反应的。”
“是啊。”西园寺雪绘丝毫不以为忤,“但那只是身体的方面,和精神无关,不是吗?”
“……是。“女教师无法说谎。
“明明先前我都已经说过,哪怕只是他的肉体,我也要想尽办法先占有……但来到现在,我又会不可遏制地想要得到他的精神。”少女转头望了眼窗外,自嘲地笑了声。
“这没有任何错误,小姐。”渡边晴代为自家小姐努力辩解,“您在意他,看重他,那么对他的渴望自然会一步步加深。”
“那么,晴代,第二点就来了。”西园寺雪绘轻呼口气,“以西园寺家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我真的有那个余裕,一点点地,慢慢地把他握在手里?”
少女的表情似笑非笑。
女教师没有答话。
她当然知道不行。
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的动作已经愈发频繁,如果他们得手,自家小姐最好的结果也就只是被当作联姻的质子,扔到主民派的其它家族去。
甚至,以两人对于制统派的态度来说,他们甚至可能以自家小姐为质,与制统派媾和。
所以,少女如果想要握紧名冢彦,那就只能先暂时不管名冢彦,尽力让自己站稳,把障碍排除,然后再回头试图收紧名冢彦的心。
可她的时间不够。
至少眼下并不够。
“所以说,晴代,我现在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时不时牵扯一下名冢彦,假装自己能够完全控制他而已。”女孩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表情有些落寞。
“小姐,只要家中的事情结束,您一定会成功的。”渡边晴代只能用话语试着激励她。
“放心,晴代,我没那么脆弱……至少现在看来,我那两位便宜长辈可能会有一场反扑。”西园寺雪绘冷笑摇头,“等到这件事情结束,我就有自由行动的空间了。”
“是。”女教师低下头来。
“最后,关于让名冢彦去吃早饭的事情,倒没有什么复杂的解释。”看着还低着头的渡边晴代,西园寺雪绘的心情忽然明媚了些。
“您的意思是?“渡边晴代忍不住抬头询问。
“不能让他饿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另外……摆弄一个没有力气和精神的他,我觉得没有乐趣。”西园寺雪绘笑了笑。
“所以小姐,您喜欢的是……对您反驳和反抗不停的名冢彦?”女教师终于有些目瞪口呆。
“不然呢?如果他真的对我百依百顺,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少女笑着看向女教师,“他的魅力,他的光辉,不就是建立在任何情况都不愿放弃的抗争之上吗?”
女教师不再说话。
这话是没错,自家小姐让名冢彦先去吃早饭,其实是为了让他好好反抗这件事……
说是意想不到,但其实或许也在意料之中。
“等他吃完,晴代你就去把他带过来。”沉默片刻,西园寺雪绘下了个命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