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沉毅第一次在宫里陪皇帝吃饭。

好在过程进行的还算顺利，也不用跟皇帝坐一张桌子上一起吃，只是几个太监在沉毅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闲聊。

等到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高太监微微弓着身子，在天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帝点了点头，澹澹的说道：“让他进来罢。”

“是。”

高太监应了一声，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很懂事的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一身紫衣的太监便踱步走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头触地：“奴婢孙谨，叩见陛下…”

皇帝对着他招了招手，澹澹的说道：“站起来回话。”

“是。”

孙谨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起身之后低着头，语气里全是恭顺：“多谢陛下。”

皇帝这会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当即挥了挥手，让人把眼前的桌子撤了，而沉毅那边虽然还没有完全吃饱，不过也只能跟着照做。

桌子撤了之后，皇帝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眯着眼睛说道：“叫你过来因为什么事，你心里有数了罢？”

“奴婢…”

孙谨低头想了一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前些天高公公找过奴婢，是要让奴婢南下，去组建市舶司…”

“唔…”

皇帝看了孙谨一眼，然后问道：“你是读过书的，应当知道市舶司是什么衙门。”

内侍省每年会从新招的太监里，从十一二岁或者十三四岁的小娃娃里，选出一些个有天分的，教他们读书写字，这些太监有的会一直读书到十七八岁，才会开始工作。

而这些读过书的太监，在太监之中自然也就能爬的快一些，成为管事的太监。

孙谨就是其中之一。

孙太监恭谨低头：“奴婢是听说过市舶司的，只是不甚了了，高公公跟奴婢说过之后，奴婢这几天去书局借阅了几本书，现下已经对市舶司有一些了解了。”

“嗯…”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一次你要去弄的市舶司，与从前的市舶司，又有些不太一样。”

“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跟着沉卿一起南下，先去乐清待上一段时间，然后着手准备市舶司。”

“至于你现在管着的邸报司…”

皇帝澹澹的说道：“能明天带去的人，就都一并带去，有些明天来不及过去的，可以宽限他们几天，”

说到这里，皇帝看向孙谨：“这一趟差事很重要，这趟差事办好了，朕不会亏待了你。”

孙谨再一次呼通一声跪下，恭敬道：“奴婢乃是天家私仆，替陛下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皇帝笑了笑。

“好了，你下去准备罢，到了地方上，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跟沉卿好好请教请教。”

“是。”

孙太监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转身对沉毅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开口道：“到时，还请沉侍读不吝赐教…”

沉毅也挤出了个笑容，开口道：“孙公公客气，你我互相指点罢。”

说了几句话之后，孙谨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甘露殿。

等到孙太监离开之后，小皇帝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微笑道：“这个孙谨这两年接手邸报司之后，干的还不错，希望他能够把市舶司也给办好，这样明年另外四个市舶司也能开始准备，咱们君臣将来行事，就容易多了。”

“不用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

皇帝看向沉毅，叹了口气：“尤其是，太难为沉卿你了。”

沉毅愣了愣，然后微微低头道：“陛下言重了，臣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而已…”

皇帝摇头，他看着沉毅，开口道：“你知道从那次你被人放火之后，又被齐人安排了多少次刺杀么？”

沉毅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摇了摇头。

“六次。”

皇帝眯了眯眼睛，看向北边，冷声道：“朕的内卫，已经折损一二十人了。”

沉毅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到皇帝陛下继续说道：“最近一段日子以来，齐人在大陈境内活动的越来越频繁了，尤其是他们死了个状元之后，这帮狗腿子…”

说到这里，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沉毅，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沉卿你放心，朕既然用你，就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他走到沉毅面前。

沉毅连忙站了起来。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一段艰难的时期。”

“你我君臣要共克时艰。”

皇帝抬头看向殿外，目光有些出神：“等咱们一起，把眼前的绊脚石给踢开，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沉毅微微低头，练声应是。

皇帝这会儿，脸上还有比较明显的黑眼圈，他看着沉毅，问道：“沉卿，你知道朕此生的愿望是什么吗？”

沉毅摇头：“陛下之宏图，燕雀安知…”

“朕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史书上，写到朕这一页的时候，能给朕四个字。”

“那就是…”

皇帝的目光飘向远方，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炽热。

“洪德中兴！”

………………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早上，沉毅收拾好行李，告别了家人们，坐上马车，准备从南城门离开京城。

到了城门门口的时候，有张简，赵蓟州等朋友过来送他，就连晋世子李穆，也不顾忌讳亲自过来送了沉毅一程，等到跟这些朋友们说完话，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临近正午的时候，沉毅的马队终于开始出发，沉老爷坐在马车里，凌肃跟薛威两个指挥使则是各自骑马，一左一右跟在沉毅两边，至于那位孙公公…

孙公公本来是坐着轿子出发的，他这个级别的太监，出门坐轿子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看到沉毅是坐马车之后，孙太监也无可奈何的换成了马车。

倒不是因为他讨好沉毅，实在是因为轿夫的速度，一定是远远赶不上马车的。

当然了，马车的速度，也赶不上骑马。

一路上，因为大家到乐清都有正事要办，虽然赶路赶的急了一些，但是都没有什么怨言，一千里出头的路，用了差不多六天时间走完。

到了第七天上午，乐清城已经遥遥在望。

薛威骑马，与沉毅的马车并行，他靠近沉毅的车帘，笑着说道：“大人，中午之前咱们就能进乐清了，您看您是先回乐清城，还是先回大营。”

沉老爷这会儿正在打瞌睡，闻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我还是先进城罢，要给孙公公他们安排住处，至于你们俩…”

“你们先回大营去，这几天我会详细研究你们俩送上来的名单，你们自己也回去好好确认一下，尤其是你。”

沉毅瞪了薛威一眼，没好气的笑骂道：“让你写几十个名字，错字百出，没事不能多认几个字？”

薛威脸色一红，低头道：“属下…”

“属下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