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宫门口,九阿哥就察觉到不同。
好像护军站着的姿势更挺拔了。
圣驾这么快就回銮了?
那应该是上岸了,坐船回来不会这么快。
十二阿哥已经在了,高斌也在。
见了九阿哥,高斌道:“九爷,圣驾一刻钟前入宫了……”
九阿哥点点头:“嗯……”
说到这里,想起去昌平的事,他道:“大后天爷去昌平,你跟着一起……”
高斌应了。
十二阿哥本安静站着,眼下有些心动,望向九阿哥道:“九哥……”
九阿哥望过去,见他眼巴巴的,笑道:“怎么?你也想去?”
十二阿哥忙不迭的点头。
他现在已经成丁了,按理来说出入宫廷应该能自己做主。
可是皇子单蹦出行,谁敢放行了?
要先去侍卫处那边报备,那边安排了侍卫跟护军下来,才能出宫。
这档桉一记,总要添出宫理由。
十二阿哥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就一直没有出宫。
九阿哥对十二阿哥道:“别老跟木头似的不吱声,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想去你就说出来。”
十二阿哥道:“想去!”
这惜字如金的模样,能跟七阿哥比肩了。
九阿哥毫不留情地摇头,道:“下回吧!”
十二阿哥很是失望,也多了小幽怨。
九阿哥接着说道:“这次算了,跟宗室考核撞一天了,你到时候好好射箭,给那些不争气的宗室纨绔打打样!”
这次宗室考核的年龄是十六岁到二十岁,不单九阿哥与十阿哥在其中,十二阿哥也在其中。
十二阿哥听了,瞪大了眼睛。
挑着考试那天去昌平?
这不是逃考么?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回了座位。
高斌在旁明白过来,忍不住偷笑。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看来应该跟福晋说说,好好从府中左领子弟中挑挑,要是有出息的,正好指她身边的丫头,直接做个敕命夫人!”
高斌笑容凝固,立刻拱着双手,带了祈求。
“哼!”
九阿哥这才坐下,处理起今日公务来。
*
九皇子府,上房。
伯夫人跟觉罗氏都在。
觉罗氏已经叫人打听了一圈,道:“听说这位宰相夫人是个好脾气的,待儿媳妇们也厚道,次媳成亲十多年无子,也不曾插手,待庶子也宽和,如今京城承欢膝下的除了任京官的长子、预备春闱的次子,剩下就是这庶出的了……”
伯夫人道:“倒是难得。”
不过比长孙还小的庶幼子,确实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舒舒知晓的更多些,道:“小的今年才八岁,过两年小的应该也送回的,他们家子弟开蒙在京城,教好了规矩,也都送回老家族学那边,张家在那边是繁衍了几辈的书香大族,只张相这一辈的兄弟,就有七人……”
觉罗氏点头道:“如此也好。”
要是一窝蜂都在京城,成才的不用操心,不成才的说不得也跟着费心。
如此考出来一个进京一个,都是立起来了。
要不然的话,科举沉浮说不好,等到张相致仕,张家就是寻常门第了,到时候说不得就有麻烦福松的地方。
今日除了觉罗氏,福松也要陪着去的。
估摸着到了己初,觉罗氏就带了福松离开了皇子府。
舒舒忍不住跟伯夫人吐糟道:“当婆婆也不舒服,这儿子算是给旁人养了。”
伯夫人看了她肚子一眼,道:“丈母娘好过了?都一样,所以早日看开些,更爱惜自己一些,别跟旁人似的,生了孩子就能拴在孩子身上。”
舒舒笑着,也低头看了眼肚子。
越发紧绷绷的,坠着也难受。
传说中悬浮肚么?
她摆摆手,打发小椿跟核桃下去,而后抱着伯夫人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阿牟,要是这次是两个阿哥,我不想再生了……”
这是进入孕晚期后,舒舒一直寻思的问题。
只是没有办法跟旁人说。
毕竟现在世人眼中,多子多福,能生是福。
伯夫人抚着她的后背道:“别怕,就第一回难受,又是双胎,你才心里不安,等身体好好养几年有第二次就轻松了。”
要是皇子府有格格、侍妾,伯夫人不会啰嗦这些。
可是小两口既容不进旁人去,两个孩子就单薄了些。
现下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真要有个万一哭都没地方哭去。
等到舒舒上了年岁,不能生了,宫里也不会白看着。
舒舒搂着伯夫人的胳膊,叹了口气。
反正她打算生完后,试试安全期避孕了,要不然的话,连上了,她就要疯了。
当母亲的感觉很神奇,一边觉得自己很厉害,居然能孕育出宝宝来,有一种开盲盒的期待感;一边就是隐藏的后悔跟嫌弃,觉得很委屈,好像自己成了容器,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或者这就是人性的自私。
不知道要多深沉的母爱才会压过这些。
这样想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伯夫人心疼的不行,忙道:“别哭别哭,不生就不生,等过几年乐意生的时候再说……”
舒舒靠着伯夫人,只有苦笑。
这天下没有秘密。
就像她们府上的兆佳格格是个摆设之事,瞒得过外头,却瞒不过御前跟翊坤宫。
她跟九阿哥是夫妻,夫妻恩爱,也没有人会质疑什么。
可要是她自己不想生孩子,事情就会变得微妙起来,现下的太平与美好未必存在。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等到九阿哥三十来岁,如果膝下还子嗣单薄的话,那宫里应该会干涉,就会赏内务府秀女下来。
十二年……
舒舒低头看了眼肚子,要是这回解决两个,过的五年、八年再来一次也刚好……
*
马车里,福松与觉罗氏在说话。
“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是已故刑部尚书的族人,十三岁归张氏,十五岁生长男,现在正是花甲之龄……”
觉罗氏听着,对于这位夫人,早年也曾被人当成新闻,就是五十生了老来子。
在那之前,已经诞育五子四女,除了夭了一子,其他都立下了。
加了这老来子,堪称十全十美。
说酸话的不少。
可只要是嫡妻正室,还是羡慕的更多。
“姚家跟张家是乡党,这些年也数次联姻,张相次子聘的就是刑部尚书的幼女,张相长女也归姚氏,许嫁舅表兄;三女也是另一支的姚氏子;到了小辈,张学士的次子,也是姑表亲,只是还没有聘娶……”
说到这里,福松没有瞒着张廷瓒给妹妹在京城择婿的原因,道:“中间的二姑娘也是许给桐城旧族,张相母族方家,结果二十来年过去,大姑爷、二姑爷止步举人,三姑爷还在府学读书,桐城民风淳朴,跟京城不同,尊儒重礼,遍地书香,女子以贤孝为本分,日子过的清苦……”
觉罗氏叹气道:“长兄如父,不外如是,往后你要好好敬重张学士。”
像张英这样给儿女择亲的,在京堂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换了其他人,都是尚书门第了,儿女亲事肯定要择优。
那样的话,儿媳妇还好,女儿的话,往后就说不好。
都在同乡里结亲,往后也都在眼跟前,兄弟姐妹之间也能彼此照拂。
母子说着话,马车进了西安门,到了张宅。
伯府的马车,都是有规制的。
黑辕轮,绿盖,四角青缘,皂帏。
门房看到马车,就晓得这是侯夫人或是伯夫人的马车,立时打发人往里通禀。
姚夫人早等着了,得了传话,就带了长媳迎了出来。
觉罗氏也由福松扶着,下了马车。
姚夫人上前,就要屈膝道福:“老身张门姚氏见过伯夫人……”
她用的是清语。
说是入乡随俗也好,说是识时务也罢,毕竟现下是大清的天下,他们又住在皇城里,四下里都是旗人。
觉罗氏忙拦住,用汉话道:“您太客气了,不必如此。”
姚夫人听了,也改了汉话。
而后,姚夫人又给觉罗氏介绍长媳,道:“这是老身的长媳顾氏……”
张廷瓒发妻早年病逝,现在这一位继室是他翰林院前辈的女儿。
顾氏也对觉罗氏道福,觉罗氏扶了起来,道:“恭人请起……”
福松上次来没有见到顾氏,这也是头一回相见。
怪不得张廷瓒也惦记着求子,这一位继室也不算年轻了,估摸三十来岁。
“福松见过恭人……”
福松就也拱手为礼。
顾氏看着福松,脸上露出慈爱来。
她嫁过来的时候,两个继子已经送回桐城老家读书,夫人家务操劳,小姑多是她在照顾。
如今看着福松,也有几分看女婿的意思。
一行人就进了张宅。
这回主要是相看四姑娘的。
等到宾主入座后,姚夫人就吩咐人请了四姑娘进来。
一看这身量容貌,觉罗氏就爱了。
姚夫人年岁在这里,即便看着年轻,也是芳华已逝。
四姑娘这里,却正是青葱水嫩的时候。
觉罗氏拉着四姑娘舍不得放手,道:“瞧着四姑娘,就仿佛瞧见我家那小姑奶奶,我猜姑娘是个爱看书的,对不对?”
四姑娘腼腆的点点头,道:“福晋也爱看书么?”
觉罗氏笑道:“打小就是个小人精,除了看书,再没旁的喜好,跟小老师似的,福松他们几个小的,都被他们姐姐教过。”
四姑娘笑着听了,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八旗这些年推行儒教,可是那是在官员身上,听说许多女卷连汉话都不会说,更不要说是汉文。
董鄂家不一样。
觉罗氏从手腕上摘下红珊瑚福字手串,给四姑娘套上了,道:“不单福松姐姐爱看书,福松兄弟说的姑娘,也是个爱看书的,回头你们姐妹认识了,正好可以作伴学诗作画,打发时间……”
四姑娘听了,带了几分向往。
从她落地,张家就已经显贵,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可以往来。
听到有跟自己喜好一样的闺阁少女,她倒是比见到福松阿哥更上心些。
姚夫人自己就是个才女,听不得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也没有自谦,而是接着话道:“那感情好,总不能闭门造车,也要多跟旁人学习学习,见识见识八旗才女……”
同样是女子,姚夫人也羡慕八旗女子的日子。
未出阁之前肆意,出阁之后只要娘家体面,腰杆子也挺拔。
她也是爱写个诗啊、文啊的,可是稿子都收在箱子里。
等到丈夫致仕还乡,自己也不用在意物议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八旗女子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分家就是分家,都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亲族都是两家人,彼此不干涉,更不要说堂亲族人,压根就管不着,想要刊印就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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