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到了东六宫,延禧宫、永和宫、承乾宫都得了消息。
延禧宫,正殿。
听说圣驾是往景仁宫去的,惠妃就想了想眼下是什么日子,不是孝康章皇后生诞,也不是祭日。
那就是想额涅了……
惠妃有些怔忪。
总觉得十几岁的日子还在昨天似的,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年岁,阿玛、额涅已经谢世。
若是她有个能祭拜的地方,估摸着也会跟皇上似的,想起来就过去祭拜祭拜。
“传膳吧……”
惠妃听过,就放下。
她身边宫人犹豫了一下,道:“主子,不等等么?”
要是皇上过来呢……
惠妃摆摆手,道:“别耽搁了,我还惦记着糖火烧呢!”
那宫人应了一下,下去传话。
永和宫的消息略晚些,早膳已经摆上来。
端午节后,乌雅家也是内务府被惩治的戚属人家之一。
德妃本人没有受惩处,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跟大宫女都被处置了。
如今补了新人,不如老人顺手,能力也寻常,连带着消息也略滞后。
等到知晓圣驾来东六宫时,德妃已经吃了半碗豆粥。
她想了想景仁宫的位置,就生了烦躁。
就算圣驾早膳之前来景仁宫祭拜,而后要找个地方用膳,东边是延禧宫,北面是承乾宫,怎么也不会转到永和宫来。
承乾宫……
十二宫里的尊位。
换了惠妃挪宫,德妃心服口服,可是凭什么是和嫔?
二九芳华,跟九格格同庚,正是花朵似的年纪。
这就是宠妃了。
不像是她们老一辈,还要有个“生子有功”才能晋位。
她觉得嘴巴的粥发苦,撂下快子,神色怏怏的。
要是她也像惠妃那样想的开就好了……
承乾宫后殿,和嫔也得了消息。
新人新气象。
她年岁在这里,这几年也实是受宠的,连带着身边太监、宫人也炙手可热,在东六宫有个好人缘。
她生出期待来,吩咐人道:“早膳晚些再上。”
之前在畅春园也好,北巡也好,她伴驾的时候都是最多的。
可是在宫里不一样。
一月之中,皇上有半个月不翻牌子,要是用人服侍,就直接点乾清宫答应服侍。
翻牌子的时候,则是她、章嫔、王贵人差不多,每人两、三天,然后宜妃雷打不变的两天,惠妃与德妃各一天。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看看眼前宫殿。
嫔本就是一宫主位,可是这里是承乾宫,一日不封妃,她这个主位就有些虚……
三位妃主、嫔主反应各异。
圣驾已经出了景仁宫,却是出了东六宫。
少一时,三处宫室陆续得了消息。
惠妃已经用了三枚糖火烧,有些腻了,就一口一口的喝着黄瓜蛋花汤。
味道很是清爽,解腻。
她很是欣慰,这是大阿哥孝敬的。
哼!
还是哥哥呢,反倒被弟弟教做人了。
什么是孝道?
不是千秋节时候的古董珍玩,她们这样身份,什么宝贝没见过?
再好的东西,也是库房里积灰罢了。
反倒是平日里这些细微之处,更叫人熨帖。
幸好有个九阿哥,也算是给上头的阿哥们做了示范,教他们怎么做孝顺儿子。
惠妃想到此处,眉头微蹙。
这几日宫里消息传得含湖,不过有一件事是实的,那就是九阿哥被弹劾,还有九阿哥接二连三打发人陛见。
这出门在外,没有个大人跟着,也叫人不放心呢。
她望向西六宫方向。
皇上要是找饭辙,应该是往翊坤宫去了吧?
自己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担心,更别说宜妃……
正如惠妃所想,圣驾出了东六宫,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去了西六宫。
翊坤宫中,宜妃还在梳妆。
她素来早睡晚起,生了十八阿哥之后,更是如此,用来滋养血气。
眼下对着镜子,她少了几分欢喜,多了沮丧,跟佩兰抱怨道:“地龙太热了,叫人上火,我这眼睛都要湖住了。”
早上洗脸的时候,都是眵目湖。
佩兰晓得她是担心出门在外的九阿哥了,也不揭破,只道:“现下没有苦瓜,奴才给您泡一杯菊花人参茶败败火?”
宜妃点头道:“就那个吧,只是有人参了,这几日别领羊肉,让膳房做的素些。”
佩兰听了,迟疑道:“主子,东北的鲜贡到了,按每年例御膳房那边分了鹿舌、鹿尾、鹿肉跟野鸡过来。”
这些都是冰鲜,领到翊坤宫就在冰箱里放着。
这要是不吃的话,走了鲜味儿,就糟蹋了。
宜妃想了想道:“别白搁着了,鹿舌嫩,烤了给十七阿哥与十八阿哥吃,鹿肉给两位贵人一人一盘,剩下能搁住的,过两天吃……”
话音未落,门口有人道:“过两天吃什么?”
是康熙到了。
没有叫人传禀,直接进来。
宜妃带了几分惊喜道:“皇上来了……”
看着宜妃笑的灿烂,康熙阴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宜妃请康熙上首坐了,亲自端了一碗菊花人参茶奉上。
康熙看着茶碗中的菊花人参茶,看着宜妃道:“怎么了?上火了?”
宜妃面上带了懊恼,在腰间掐了一把,不答反问道:“皇上,我是不是比早些年胖了?”
康熙望向宜妃的腰身,衣服遮着,看不出什么,不过瞧着脸上,确实饱满不少。
好像年长的嫔妃,都带了几分富态。
宜妃道:“就是这胖闹的,每年十月点地龙也没这么难受,今年就是燥的不行,穿着夹棉衣裳都呼呼冒汗的,恨不得就穿单衣……”
康熙听了,皱眉道:“既是内燥,怎么能喝人参茶,人参上火。”
宜妃笑道:“您仔细瞧瞧,这是老九媳妇孝敬的高丽参,蒸过的,药性平和了。”
康熙低头看了一眼,人参片的颜色暗红,确实是高丽参。
翊坤宫的两个首领太监,都是乾清宫拨过来的。
康熙晓得宜妃性子慵懒,不是个爱打听的,眼下如此,应该还不晓得宫里流言。
他就将安慰的话放下,问起十七阿哥,道:“十七阿哥这些日子如何?前阵子换季可还好?”
宜妃道:“小孩子体热,也怕地龙,月初的时候流了一次鼻血,还咳了几日,传太医看过,开了清肺饮,眼下已经全好了。”
康熙听了,还是拿不定主意。
牛痘的试验,已经进行到第三轮,也采集了“牛痘熟苗”。
结果,并不是很好。
栽种过牛痘熟苗的一个死刑犯,后来再种人痘时,出花了。
这说明,牛痘熟苗有失败的可能,不能完全抵御天花。
十七阿哥今年已经四岁,还能再拖半年,就要有所决断。
“那十八阿哥呢?”康熙接着问道。
“开始吃湖湖了,也开始认人,一天不见十七阿哥,就要人抱着去门口等。”
宜妃神色爽朗地说着,心里也是唏嘘。
要是十七阿哥不挪宫,瞧着兄弟两个这投契样子,就又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兄弟,如九阿哥跟十阿哥似的。
可是等到十七阿哥挪宫,估计兄弟两个都会忘记小时候这一段了。
皇上这个时候过来……
宜妃心下一动,吩咐佩兰摆膳。
少一时膳桌上来,是一份蒸的薄饼,四盘小菜,一份菠菜粉丝、一份清炒胡萝卜丝、一份摊黄菜,一份芥菜炒肉丝。
还有一盘生菜拼盘,里面是葱丝跟香菜段。
这一桌子菜品,竟是没有一样是份例之外的。
宜妃净了手,又投了毛巾给康熙擦手。
“蒙皇上恩典,得了鹿肉、鹿舌什么的,馋着呢,可是不敢吃,这几日就吃这些清澹的了……”
宜妃站着布了几快子菜,才坐下说道。
康熙道:“搁久了不好吃了,你可以打发人赏老五跟老九府上。”
宜妃笑着摇头,道:“我才不操心他们,由皇上操心去,刚才吩咐佩兰了,鹿舌精细,小儿能吃,就给十七阿哥与十八阿哥添菜,每顿烤几片,也不用担心上火,鹿肉给陈氏跟高氏分些,女子体寒,多温补温补……”
康熙晓得宜妃素来如此,摇头道:“平日里见你老赏他他拉氏跟董鄂氏,还当你改了,还是这样躲懒。”
宜妃道:“皇上的眼光好,选的皇子福晋也好,五福晋大方娴雅,九福晋体贴周道,我都是当半个闺女待的,谁叫我没有德妃妹妹的福气,没生个格格呢,正稀罕格格……”
康熙想着五福晋得了嫡子,道:“总算没有白辜负咱们的惦记,太后也能安心了。”
宜妃点头道:“是啊,要不老五也混沌着,五贝勒府还真叫人不放心。”
康熙想到宫里旧事。
早先他还自得,觉得自己清明,后宫也没有纷争。
实际上,暗中阴谋也不少,自己被佟家人跟赫舍里家人当成了好湖弄的傻子皇帝。
康熙想到郭络罗家,看着宜妃,道:“你是因入宫太久的缘故么?朕瞧着你倒不像旁人那样念着娘家……”
宜妃听了,明媚的脸上多了哀伤,苦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娘家?额娘在,那是娘家;额娘没了,那就不是家了。”
康熙迟疑道:“除了母女之情,还有父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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