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歇人都走远了听到部长迟来的公鸭嗓,面部险些抽筋,咬住自己下唇,才抑制住回去补两脚的暴虐冲动。
从消防通道下楼,迎面是下班尾声的奚落人潮,潮湿的热气随着人流弥漫。
麦当劳开着的门,里面的冷气偷偷溢出,从门前迈步走过,一阵彻骨清凉侵袭大脑。
“又失败了。”
林歇真切发觉到失落感,低落下头,许久没有修理的细碎刘海盖在眼前,看似失魂般漫无目的的行走。
脑海里倏地回想起多年前自己鼻青脸肿的仰头看天,把疼痛的眼泪憋回红肿的鼻腔里,尽量不发出哭嗓。
站在站立式电话面前,手上拿着电话,对春霞,也就是朱莉说。
“我林歇发誓,以后不会,再也不会让春霞受欺负,再也!再也不!如果做不到,就天打五雷轰,万死不辞。”
嘶吼的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瘫坐在电话机面前,抱膝,眼泪和头皮流出的血藏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回想这个画面。
挂了电话不久,校长带着一对蓝色衣服的人来,他因为暴力而进入教管所,仕途,璀璨的阳光,都在那一天泯灭。
最黄金的三年在高高的围墙和锈铁栅栏里度过。
当时的血腥味不时旋绕在鼻腔,让林歇冷不丁的就回想起说这段话的画面。
“可能不管我怎么试图融入这个世界都是徒劳吧。”林歇心酸的想道。
刚刚自己仿佛进入另外一个失去自我的精神状态,就如上学时那次事件一样。
他不再想那心塞的回忆,在街上游走,但其实有目性的走在公车移动的道路上。
饥饿和长年累月的疼痛刺挠着他,全身仅仅剩下内兜的少数零钱,山寨手机和开门钥匙。
腿僵硬的快走不动,也不想休息哪怕半分,还要坚持抬腿移步,他单薄的身影在城市路上夜灯的照射下显得更为落寞。
走了四个小时,寂寥的末班车不久前从身边消失。
林歇看到了刘家窑桥四个浅灰色大字,天桥分开双向大道,旁边一幢奶白色公寓,里面一个合租房由木头隔开的房间就是自己寄居的小家。
他走起来很费力,沿着坡道开始往天桥上走,在桥面中心,俯瞰呼啸而过的车流,黄亮色路灯照下他的影子,和地面融合在一起。
要不要就这么结束自己无可奈何的生命?选一辆贵点的车撞飞自己吧,活的轻描淡写,死要死的惊天动地,上一次汪半壁都没上过的头条。
他认真的选了一会车型,但总觉的死相太惨,如果非得自杀,以他的性格还是悄悄消失,或者正儿八经做出点人事再死。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不尊重健康,关键时刻却比谁都惜命。
他停下来眺望更远的车流,顺着目光,看的辽远,旁边就是自己的居住之所,桥底下饺子铺极为热络,饺子汤和葱油的香味飘在半空中,让他的肚子开始叫唤。
可能是身体的痛觉拉回了林歇失去希望的躯壳,如果两年来赖以为生的愿景已经失去,那么接下来的心愿就是吃口饺子。
一边往桥下走,他用满是因劳碌而生茧的手拿出手机,页面停留在微信朋友圈。
果不其然,二腿子李发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发到了网上,一众亲切的同事,声讨自己的行为,厚脸皮的挥舞着名为法律的大旗,说是要让林歇这种蛮横行为受到制裁。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转发的朋友圈自己都快被洗脑,言辞里有声有色,字里行间全部都是自己的错,照片挑选了自己施虐的剪影。
嗯这倒是事实。
眼下,他们全都是给了无数机会的善人,自己则是蛮荒之地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工,因为无能被开除,而暴力打上司的罪犯。
“已经和刘部长去报警,我大队长的表哥表示尽早将暴徒绳之以法,请同事们放心,一定带回健康的部长”后面接了一个微笑表情。
下面是一组图片。
一张是刘部长捂着腰亦步亦趋走路的照片,还有地上比较值钱的碎渣,最后一张是警察局大门,似乎在故意向林歇挑衅。
朋友圈几乎炸锅,二三十个同事之间都有互相的好友,讨论的好不热闹。
没有一句实话!
什么叫“平时都顾着他的心情,没想到是这种人”
或者“请给城市一个安定”这又是扣得什么冤屈的大帽?
自己平常坐公交车什么时候坐过座位,随身携带塑料袋放垃圾。
如果评“外来务工人员文明道德典范”绝对有他林歇的一席之地。
人不要脸起来可以做到没有底线吗?
林歇看的愈发恼火,尤其是平日里客客气气,性子还算搭的同僚,也为了迎合大众,趋炎附势!
他神情没有太多改变,尽力稳重着,因为他无法改变他人的盲目。
也驱散不了看似通顺便利的网络世界,更加阴霾的人际来往。
职场里没有朋友。
坐在饺子摊前,嘴上不忘了老板说话。
“韭菜肉和大葱拼一份”
大娘热切的回应了声,手上熟练而快速的开始包饺子。
等饺子的时候,他继续看朋友圈,自己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竟然完全被他们颠倒黑白的能力折服。
细想,自己即便是失去理智的状态,他应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怎么搞得满城风雨的。
没有触犯法律,顶多算民事,撑死对方能耐大点,迫使他打发点钱,破财消灾。
一般来说,警察明理一点,道个歉就完事了。
何况整个事件真正有由头的都是孤狼林歇,如果他细说打人理由,听者里,不占边的人肯定拍手叫好。
打眼睛长额头上的畜生,得劲!
整个朋友圈被虚伪的气氛引导,极少数有良知的人都开始跟风。
更何况完全不知这家公司黑骷髅恶迹的旁观人,定然觉得林歇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歇觉得无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人的声音是多么浅薄,一会儿就会被声浪吞噬。
可他最强大的地方在于,面临险恶的境地却依然如杂草般有固执的生命力。
让一般人世界崩塌的一系列事反而让他如置身度外般冷静。
既然出了问题就一个个解决,事情还没到死翘翘的程度,就不要哭爹喊娘的嚷嚷。
一个人要像一支军队,大部分在这个城市独身的年轻人都能做到。
他清楚自己的问题,太老实!太把别人当做一回事!
必须要改变,不成功便成仁,人不能被挫折打败。
认真生活的人,状况一定会越来越好。
锅里响起煮开的声音,林歇看着煮饺子阿姨背影,鼻翼里满是饺子面汤的黏腻香味,馋虫都要爬到嗓子眼。
他顾不上那内心的忧虑,眼巴巴的指望饺子快点上席。
一盘堆的满档档的饺子上四方桌,十三元二十来个饺子,以是平日里逢年过节才有的餐食。
出锅的时候空气中仿佛爆开来一阵激烈的海狗鼓掌,一手捏一只筷子。
晶莹剔透的饺子入口,味道单调,让老板拿来酱油醋,可没等拿来的时候盘子里已经少了三分有一,才自我发现到他从未如此放松。
身体靠本能行动,嘴里鼓的满满还嚼个不停。
快速吃完,被掏空的身体从未如此充实,捂住饱满的肚子,吃相很好的打了个嗝,让大娘满足的低头笑吟吟。
这孩子吃的真好看,她心想。
林歇消化间隙,重新看向手机,殊不知警察会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上门来,反正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炫耀自己的生活,生怕过的比起别人要不好,
他从未发过朋友圈,此时放下禁锢的偏执,瞳孔微动,突发奇想。
在触屏不那么灵敏的屏幕上打了一行简洁又最符合他心理状态的句子。
“刘部长原地爆炸。”
发完后,他心满意足的关上手机,神态放松的和大娘说谢谢您,动作麻利的踏上天桥,身影消失在大楼黑暗处。
而口袋里的山寨手机上,显露一行字
“空姐,添加您为好友”
如一滴轻盈的露珠落在无波纹的湖面上,却无意间惊起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半个京城外,揉着腰消失在警察送行人员视线的刘部长,回到自己的一居室,脱下西装扔到衣架上,从关上门的一霎那,一阵常理无法理解的虚影也跟着进来,最起码眼球琢磨不透。
不是速度过快,而是存在本身就具有问题。
刘部长放下心来,扭扭身子骨,装了几个小时的疼痛,脸部松缓,心满意足的看着朋友圈里大家的反应。
想着要给李发点什么好处。同时怎么仰仗人势来欺辱林歇。
一个成年男人摔了一下能怎么地!
他腰间的肥肉至少能保他这么摔百次不死,城墙一样厚的脸皮挨了一拳无伤大雅。
好吧,肿了一大快包,看起来是有点窝囊,林歇这一拳头没少下狠心。
但他就是为了引起他人的同情心,左边脸肿呢,捂着右边喊疼,让舆论倒向自己,虚化真正要关注的要点。
压榨员工!欺瞒下属!
而且从他们的行事手段来看还是惯犯,林歇不是个案。
一些脾气温顺点的肯定埋头苦干最终吃下劳碌的苦果坏了身子。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丑态具现,坐着抠脚,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言辞冷漠的,说是今晚在警察局过夜。
不等媳妇多话,他就急忙挂掉电话,然后给一个穿着暴露女士的微信头像发消息,各种污秽的言语交杂。
在他和情妇**的时候,空无一人,和卧室相连的厨房,煤气灶竟然悄然扭动,丝丝缕缕煤气从里面溢出,空气中一阵肃杀之气。
凭空出现一团青烟,它在加速煤气的席卷。
半掩通风的窗户紧闭,这个房间中了邪一般自动履行自己的职责。
刘部长等情妇的时候感觉胸闷,可能是烟瘾犯了。
起身,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看着烟卷,上面倒影着林歇一个小北漂看到警察时奔溃无助的神情,那是他生存至今的精神食粮。
“我说了,要让你完儿蛋。”
他笑出大黄牙,眼神冷冽。
可他一切对生活的变态不满,折磨的构想,都在他点燃打火机的那一刻变得不可能。
瞬间打脸!
轰!
点燃的不是烟头而是空气中蓄势待发的煤气,密度竟然如此之细,剧烈的爆炸几乎瞬间就炸毁了他的脑袋
残损的身子都有一股焦炭味,整个房间狼藉不堪,没有一样家具成正型。
他丑陋不堪的身体歪歪扭扭的倒下,火光几乎瞬间就焚烧光了他的生命。
从外表已经看不出他是谁,脸如凹陷的煤炭般乌黑,只有发紫的嘴唇可以看出这是人类。
加固后的小区一如既往的宁静,如放了一声闷屁,楼上楼下的住户怨恨的朝他住的屋子诅咒动静这么大怎么不把城墙顶翻。
半个小时后,一位恨不得不穿衣服的女性捂着胸口两块硅胶,惊恐的尖叫声从这个屋子恨不得传遍全世界。
“啊!!!!”
警笛声响彻,小区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刘部长原地爆炸”
一条林歇自我赌气般随意发的微信朋友圈。
就这么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