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知道,恩惠原先的名字叫什么。 ”
林歇试着询问,因为司机一直以来都不苟言笑,不把自己心里即便最简单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对这个世界,和自己本身都抱有怀疑,甚至在林歇告知他:“我带你去见你的女儿”时,他连怀疑都不带怀疑,就直接别过头,当林歇是在戏谑自己。
执念的行为和个性,很大程度来自于他如何死去。
那么司机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太多欺骗,在寻亲的路途上,耗费了精力财力,收货的之后对周遭的不信任,以及,又一次去尝试信任。
所以他一直以来很纠结,到底该不该信林歇,可林歇骗自己又没有收益,最关键的是,他说寻找“恩惠”的家人,却找到了自己的老婆,然后现在口口声声告诉自己这个恩惠,就是自己和老婆,在去世之前,丢失了八年的女儿。
怎么可能呢?
不应该是再一次欺骗吗......
他不会骗自己,不然不会救秀芬呐......
信任和不信任之间,还混杂着自卑,思念,他在各种情绪的熏陶下,半俯下了身子,往教室里看着。
“名字......名字......卡......紫色的.......”
“嗯对,叫什么名字?”林歇看着他不信任又极力去寻找的表情,内心一疼,抱着胳膊,不再往教室内看。
“竹兰,叫竹兰。”司机突然一惊呼,林歇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你女儿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
“那你怎么找?”
“就一张照片,她从小就不哭不闹,这样的孩子不多。”
.......
不哭不闹的女儿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司机问过自己无数次,他无法想象模样,连轮廓都从照片里无法想象。
他现在知道了。
此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是带着笛声的轻音乐。
有女孩拉着女儿的手,道:“爹爹在门口。”
她喊了两遍:“爹爹在门口。”
梳着好看圆乎乎头的女儿,站了起来,慌忙的从窗户往外看。
有想要着急回家的男孩推开了后门,他们的身子略过自己躯壳,往远处奔跑。
女儿牵着一女孩的手,脸上有着嫣红,从后门走出,往自己方向走。
越来越近了......我是爸爸啊......
对啊.....她看不到我,但还是好开心......终于看到了我的女儿,她生的好漂亮,专挑我和秀芬的优点长,刚怀孕的时候自己还害怕,女儿万一长得像自己怎么办,那就嫁不出去了,幸亏,幸亏。
她眼睛像妈妈,又大又圆,鼻子又像我,高挺一些,嘴巴好像像他舅舅呢,薄而不刻薄,是美人的小嘴儿。
“爹爹,林爹爹!”拉着女儿手的女孩,略过了自己,朝着林歇喊道。
带着笛声的放课铃声快到终焉了,林歇一边看着两女孩牵着手出来,一边看司机的身形正在逐步消散。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完全消失,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看清楚全貌。
恩惠和恩礼向着林歇小跑过来,恩礼笑的很开心,恩礼虽然低着头,但也在因为幸福安逸的学习生活而感到喜悦,笑的像冰山的紫色花儿,悄悄的,微弱的绽放......
两位公主停在了林歇身前,司机以半透明的状态,跪在呢恩惠的侧面。
林歇不时注意司机,只见恩惠,也因为林歇的目光,看了过去......
也可能是,她真切感受到了有什么视线......
“女儿啊......吃得饱吗?最喜欢吃什么......妈妈爱吃牛肉面,你吃过吗?”
“女儿啊......爸爸妈妈不能好好照顾你,对....对不起......”
恩惠和林歇齐齐看着司机所在的这一方空间。
他经历的岁月,乱糟糟的头,困倦的黑眼圈双眼,就在消失中变得安逸。
空姐提莫和黑客,在边上静默的看着刚认识两天的同伴逐渐消失,无比静默。
希望放课铃声可以再漫长一会,可时间不会留下间隙,作为执念可以达成愿望,不就是幸福吗。
夕阳倾斜,黄的枫叶顺着微风轻轻躺下地面,凋零花的树藤上,却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对不起......爸爸不能保护你......”
恩惠可能只是心理有感应,她因为看到林歇而微笑的唇,微微颤抖,手抬起,轻抚在司机立刻消失的地方。
“我们女儿,长大了......”司机安逸的说完这句话,最后看了眼林歇。
林歇从他那银灰色的双眼,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感激。
“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做了我一辈子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我好嫉妒你,林歇,我对你一直有戒心,是因为我已经被骗怕了,对不起,啊,我嘴真的好笨......”
刷......
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长达三分钟的轻音乐也结束了。
林歇看着他未说出声音的嘴唇,牵着恩礼和恩惠的小手,脑海里噌的一声,意识如被挤压,进入了执念死因的画面。
视角内,是甘肃省会城市的冬天,路上的水都结冰,人们无暇去管哈出来的白烟。
司机摸摸自己乱糟糟的头,戴上了自己的红军帽,然后坐上了车,搓搓自己的手,让身体能热乎一点,电话响了起来,是老婆的打来的。
“秀芬呐,身体好点没啊!我连着开了两个班,今天客人多,有几位温州老板特别大方,给我五十不用找零呢,钱这就给你打过去,给孩子买些奶粉,你自己也吃点补品。”
“秀芬呐,你咋不说话?”他把油门打开,推动方向盘,让黄色出租车动了起来。
“秀芬,是不是爸妈又说你了,哎,不要管他们,这家我说了算,女儿儿子都是宝贝,闺女生的这么好看,也是咱的骄傲不是,你就放宽心,他们也只是嘴上叼......”
电话那头,康县的一间平房里,秀芬将手机离得自己老远,然后让自己的哭声不传过去。
“孩他爹啊。”秀芬醒了一下鼻涕,让流不透彻的眼泪擦了又擦,眼皮子都干了。
“啊?你受了啥委屈和我说!我马上就回去!”
“孩他爹啊.....”秀芬的声音颤抖,声音愈微小,她几乎在用咽喉的颤抖来说话。
“娃......咱闺女......”秀芬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身子跌落在床上,开始剧烈的口诵,狠拍自己胸口。
“咱闺女怎么了,你说啊!”
坐在不远处,中风的老爹,身子哆嗦,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那嗜赌的老妈子,坐在太师椅上抖抖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突然站了起来,两大脚漠然的站在哭泣的不出声音的儿媳妇身前,对准手机,将手塞进裤兜,狠狠抓着什么“东西”。
道:“丢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