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明被她这话又说得心里惶惶:“那要不……全拿出来?”
叶雅茗摇头:“全拿也不妥。咱家既想不成为陆齐两人的附庸甚至傀儡,手上还得留些筹码。除了江南的一半茶叶,咱们还得不断地在制茶上进行创新,不断地拿出新的制茶方子来,才能跟他们齐头并进,不至于被压得毫无地位可言。”
叶崇明思考着叶雅茗的话,缓缓地点头:“还是茗儿你思虑得深。”
叶嘉兴坐在一旁看着叶雅茗, 表情有些呆滞。
老爹一直说三堂妹厉害,叫他别生出什么嫉妒的心思,他虽心性还不错,没生出不满情绪来,从老爹的叙述中也知道三堂妹厉害,但没有亲眼见识过,心里总还存着一点不服气。
可现在,他是真真的服气了。
同样的一件事,如果说他看到了表象下的第一层, 父亲看到的是第二层,祖父看到的是第三层,那么三堂妹绝对在第四层上。
这份厉害,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
“可就算是六万两银子,咱们家现在也拿不出来。”叶崇明苦笑道。
“各房女卷们手上应该都有些银子吧?凑一凑,想来也不难。”叶雅茗笑了笑道。
叶鸿昌本来没多想。虽说家里不逼到一定程度,不会动女人们的私房钱,但实在没办法了,也只能挪借一下。
以家里这情况,也只是挪借。等明年赚了钱, 再还她们便是。到时候利钱给得厚一些,女卷们不光没意见, 没准还挺高兴。
可看到叶雅茗那笑容, 叶鸿昌心里一动, 没来由地觉得她这话里有话。
他喉头动了动,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转过头去看向老父。
叶崇明也盯着叶雅茗,心念千回百转。
这生意本是叶家的。投了资, 赚了钱也是公中的。至于以后,总要等到分家的时候才会算清楚。
可如果让女卷们参与进来,那就不是叶家的生意,而是女卷们的生意了。等赚了钱分了红,女卷们或当成私房钱存着,或是送到娘家去,都是她们自己的事,跟叶家无关了。
叶雅茗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希望这笔钱由母亲尹氏赚取,而不是叶家赚取?
还有,她一再提起不断创制新茶的事。
目前来看,桂花茶、菊花茶,都是二房父女这段时间创制或发现的;照叶雅茗的说法,以后还会有茉莉花茶。
既然制茶方子在与陆齐合作占股时有一定的比重,那么依叶鸿盛和叶雅茗在制茶方面的贡献,他们是不是在这方面也有想法呢?与陆齐两人的合作如果是公中出钱占股,那么最后收益的绝大多数, 还是大房的。叶雅茗对此是不是不满?
叶雅茗的目光也不闪不避, 静静与叶崇明对视。
她得了原主这具身体, 承诺帮她改变叶家人的命运,却也不会大公无私,一心只为叶家赚钱。
照大晋的习俗,等以后二老不在了,叶家必然是要分家的。大房是长房,按例分得叶家财产的七成;二房和三房、四房分剩下的三成。
也就是说,她跟叶鸿盛为叶家打拼,贡献甚多,最后二房只落得叶家财产的一成,凭什么?
叶鸿盛精于制茶,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一个妥妥的技术人才,是一个企业的核心人物,理应受到所有人的礼遇与尊敬。公司股份他都应该拿一定的技术股。
可在叶家呢?因为制茶手艺是叶家祖上传下来的,叶家人就不把叶鸿盛的本事当本事。他们觉得善于辞令、精于经营才算能干。便是无能败家的老四叶鸿荣,都不大看得起叶鸿盛这个二哥。
可偏偏,正是因为叶鸿盛制茶的手艺,以及她这个二房长女制出来的桂花茶,让叶家找到了个靠山,获得了跟人合作的机会。
难道这时候二房还要白白地替大房出力赚钱,完了以后还要看人家脸色不成?
既然这时候讲究家族力量,那二房也不占大头,只占个五分之一,也不算过份吧?
她不闪不避,显得坦坦荡荡,倒是叶崇明先挪开了视线。
他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涉及到叶家四房人,这件事还得几房的主事人一起商议才行。”
叶雅茗知道在这男权时代,她这一提议对叶崇明和叶鸿昌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她也不奢望他们能马上就答应下来。
她笑着颔首,道:“祖父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也空出机会来给这三代叶家的继承者商议此事。
“行,你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人唤你。”叶崇明道。
等叶雅茗一走,叶鸿昌就皱着眉问叶崇明:“爹,茗儿这是什么意思?”
叶崇明虽怀疑叶雅茗有私心,却鉴于她这几日的优异表现,又不愿意大儿子和大孙子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她,更不愿意几房人起罅隙。
他和稀泥道:“什么意思?茗儿不是在帮咱们想办法么?家里没银子,连预订明年的春茶都要跟梅家拆借一点,哪里再拿得出六万两银子?”
叶鸿昌张了张嘴,想说叶雅茗这一招是在防着大房,可这想法太过自私自利又充满算计,他实在不好这么说侄女。
他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就不相信精明的老爹会看不出叶雅茗的想法。
“爹,要是没什么事,我跟嘉兴也回去了。”他道。
叶崇明也不留他,道:“行,你回去好生歇着。伤口要是不舒服,及时叫人请郎中。”
叶鸿昌应了,让下人扶着他出门上轿,带着儿子回去了。
儿子、孙子一走,叶崇明就回了后院,把刚才叶雅茗的提议跟老妻说了。
末了他问:“你说茗儿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太太正在吃桂花莲子羹。
听了丈夫的话,她一勺莲子羹愣是抿了半天,好半晌才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呗。”
叶崇明瞪了她一眼:“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叶老太太冷哼一声,把碗放下,用手帕抹了抹嘴:“买卖上的事,你不是从不让我们女人家插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