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无人？你们仪仗的便是这点吧？”新帝毫不在意道，“真是可惜，你们大错了如意算盘。如今犀照，文有擎苍，武有边境众将。至于你们——”他忽而大笑，心中畅快异常，“在朕眼中，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冰冷的剑锋在头顶举起，大臣中传来一阵怒笑：“如此犀照，如此帝君……”

新帝在祭台上负了手看天边的云，任由祭台之下变成人间炼狱。

血流成河，白骨支离。

犀照开国三百余年，从不曾有哪一个帝君登基之时，足下是干干净净不染血的。

血，让人振奋。血，亦让人清醒。

年轻的新帝独自立于高高的祭台，唇边的那抹温润的笑意被这血侵染着，终于现出了一丝一毫的冷酷。

从此之后，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他想起半个月之前，在朝堂之上，问那一帮愚蠢的臣子。为何要登基称帝。

他慢慢举起手，看着手心里纠缠的纹路。

为何称帝？我要这天地，顺我意，明我志。我要这江山万民，来归来贺。我要手中之刃，永能守护心中挂念之人。

那一日，姬流觞说，若为帝，请为所欲为。

他与他暗中联手，三年布局，为的便是如此。从此后，江湖天高，任你飞。庙堂海阔，任我游。

所以——新帝稍微挪了挪步子，向着浓郁的血色中望去，只见紫衣的宣王站在人不易发觉的角落，微微低着头，间或点一下。

新帝心中方才整出来的那点伤春悲秋的小情绪找不到共鸣，顿时在一片狼藉中烟消云散。

而宣王是江湖上混惯了的，对于那般深刻而又带了点哀怨的目光甚是敏感，于是抬起眼睛向祭台的方向瞟了一眼。

新帝眼力不差，一眼便看出宣王眼中那浓郁迷离的睡意。

这家伙！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也睡得着！

宣王殿下的小寐被打断，心中颇有点不高兴，在抬了眼细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由得感慨——早说什么来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些老臣子，平日里读书多了，便以为真是聪明了。有胆子，却用在歪处。长眼睛了，却没有带眼珠子。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哪里是什么温和的人呢？他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表面这层皮勉强看着是白的，内中骨头连同心肺都黑的。

你们再三去挑他的底线，连本王这么讨厌玩心计的人都看得出来，前太子今上他心里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如今你们死了，也不要怪谁，只能怪自己管不住那张嘴。

宣王殿下不着边际地感慨完了，这场单方面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遇上死士，那简直比切菜砍瓜还要容易。

新帝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耳边犹然回荡着声声凄厉的怒吼，他冷淡地挥了挥手：“送入帝陵，殉葬。”

玄铁战衣的将士沉默地行了礼，粗鲁地将生前荣华富贵的重臣装入简陋的棺木中，聚集在一起，随后用黑漆漆的巨大马车送入帝陵。

在犀照甚至是整个大陆，为皇帝殉葬都是一件极尽荣光的事情，因此当圣旨传到各家之时，得到的回应是受宠若惊的谢恩，以及誓死效忠新帝的决心。

新帝当时正与宣王在御书房中，听到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血染的江山，血染的帝位，只要那血没有流在菜市口，在盛世繁华之下，那些哭泣的冤魂便永无出头之日。

用什么样的代价换什么样的结果，他从来都心知肚明。

随后，皇后萧氏入主中宫，温柔娴雅，于内宫侍奉太后，安抚命妇。她是萧氏这一代里，最为明妍聪明的，与皇帝又亲厚，甚是接人心思，后宫之中，一时之间安静清明。

与皇帝同辈的六皇子与九皇子也分别被封为赵王，景王，择日出宫开府。鉴于两王俱是单身，新帝传令在新贵之中，选择适龄的女子婚配。

新帝继位，三王拱卫，后族为辅，犀照至此，正是进入中兴世代。

关于这一段淹没于荣耀之后的历史，便是正史之中亦琢磨甚少。那一日之间消失无踪的大臣们，只当做是殉葬了。

然而，后世的史学家们则给出了这样的评论——真武一朝，既仁慈，又残忍。

真武帝在位三十年，庙堂、江湖、边境竟无一生乱，人民安居乐业，军士保家卫国。最让人讶异的是，真武一朝，真武帝一生只立了一后，相守一生，育有四子三女。三王都只娶一妃，子女若干。

真武帝在位期间，后族始终安分低调，稳定地为朝廷输送人才。他在位期间，政风清明，为官者自律甚严，贪污者死，受贿者死，徇私者死，枉法者死。

立下此法之时，宣王正站在燃了火炉温暖如春的御书房中，有点心不在焉地给出评价：“甚好。”

新帝初次在人前展露了隐藏已久的邪恶，多少有点扬眉吐气大畅其怀：“哪里好？”

“对百姓好，”宣王淡淡道，“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会养着些又闲又蠢的人。”

“哦？”新帝心情不错，挑了挑眉。

宣王毫不留情道：“老实说，当官的收入并不如何。要想贪点，就得将账面做的漂亮些。这——也是需要智慧的。”

“所以，朕想向神慧借个人。”皇帝眯眼一笑。

“谢十三？”姬流觞略作沉吟，慢慢道，“你自己跟神慧说去。”

皇帝略有点意外：“你不能做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