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瑜按着宫礼屈膝下拜,口中恭恭敬敬地称呼:“曾外孙女晓玉拜见太后娘娘。”
前两日她初抵京城,因着要守大家闺秀的礼仪端坐于马车内,像那种掀开车帘子好奇的往外张望的举止是不能要的,因此并未得见京城的繁华和厚重。车驾一路驶进公主府,她的心也一路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下车的时候,腿脚早已酸软,几乎站立不住,还是随车侍候的宫女彩绣上前扶住她才站稳了,好悬没有失仪于人前。
跟公主见面的时候,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连头也不大敢抬起来,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公主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公主吩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房洗漱更衣的,又是怎么到的东次间坐在桌子旁的,她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的只有一件事:公主应该发现了吧?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了吧?她会怎么做?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杖毙了?还是留着慢慢折磨,逼问出小郡主的下落?或者下令抄了宁家?……
结果,公主什么出人意料的表示也没有,只是淡淡的吩咐下人:“传膳。”
之后就是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用膳。宁晓瑜可是一个动作也不敢做错,公主什么时候喝汤,她就跟着照做,公主吃菜,她也吃菜,还是宫女夹到自己碗里的,是什么她也没研究,只管吃、吃、吃!直到自己差点撑不下了!
这种快要将人折磨疯了的诡异情况一直持续到驸马爷出现。
“怎么了,一个两个苦大仇深似的?亏你们还是亲母女!若是教外人看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呢!”驸马爷身着官服进来,大约是感觉气氛不佳,打趣着说了一句。
只一句,吓得宁晓瑜差点没跪下哭着求饶!只是也不知一直随侍着的彩绣做了什么,自己肩膀上一麻,竟是动弹不得!
她惊慌的抬眸,正对上公主阴鸷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两把冰刀,戳得她心尖尖都在发颤!
她想要张嘴说话,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宁晓瑜觉得自己要死了!
好半晌,公主才轻哼一声,凉凉的说道:“这孩子还在怪我不打招呼就将她从她祖父家里接回来呢!进门半天了,连个好脸色也没有给我!亏我还隔三差五的就差人送信过去嘘寒问暖的,每年年节的礼物更是不少,四季衣裳不说,那些精巧的玩意金贵的衣料首饰,哪一样不是京里拔尖的?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宁晓瑜脸色一白。
每年京城都会送来一大堆东西自己是知道的,全都是宋五爷亲手交给自己,对比着清单一样一样入库存放的,用得着的就直接摆出来,或把玩或赏人,将她的屋子装点得很是富丽堂皇,这在宋家小辈中也是头一份的,不知其他小姐妹们有多嫉妒!就是下人,也很满意自己这么一位温和的主人,侍候者无不尽心尽力,从不敢偷奸耍滑生怕被赶出伏波坪。也就是说,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会派乳母杨嬷嬷来,只是因为想要确认自己过得好不好,顺带教导自己礼仪规矩?
这一路上坐在车中,彩绣跟自己说了很多,说的最多的就是礼节礼仪,自己身为“殿下的女儿”,自然是有机会经常进宫的,见到什么份位的妃嫔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见到大太监大宫女又该说什么话给什么样的封赏,见到太后皇上皇后又是什么规矩,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就是丢了天家的脸面给公主脸上抹黑连带的整个公主府都会被人看不起!
宁晓瑜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眼界有多浅显!以为自己顶替了小郡主的身份就可以飞黄腾达一世无忧了,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学会!她还是那个被宁家当成棋子的宁三小姐!
不是说杨嬷嬷没有教导过她规矩,其实嬷嬷初来的时候也有提点过几句,只是都被方嬷嬷岔过去了,甚至还斥责她“一个下人,凭什么教训主子!”,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宁晓瑜突然有些恨方嬷嬷的私心以及自己的自作聪明!
直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殿下不追究,是因为自己还有用,也许是想要掩人耳目,也许是还有旁的盘算——比如:远嫁藩国。
可是,她能抗拒么?
答案很明显——
不能!
张公公说过的那一番话也不是玩笑!
宁晓瑜也不是傻的,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己“不懂事”反抗的下场会如何。
一旦她有什么不对的苗头,立毙当场!
若是在扬州宋府,她还有几分把握能够说服太老爷放自己一条生路,毕竟,她对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有着晚辈对长辈的儒慕之情,共同生活的那些年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的,她是真正将他们当成了家人。可是,眼前这一位——贵为公主,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顶替了自己的女儿的人会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心态?殿下其实是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吧?
可是,她却克制住了,留了自己的小命,为的什么?
——殿下现在需要一个可以在人前露脸的女儿!
宁晓瑜心中急念电转,立即就认清了现实,慢慢回忆着彩绣与自己说过的话,想着小郡主以前的性子,想着京城中其他郡主或是皇亲国戚的言行举止(这也是彩绣透露的,部分通过书本脑补),她慢慢就绷起了小脸,露出不高兴的神态,说道:“若是母亲是想要孩儿回来叙旧,好好叙一叙天伦,孩儿自然是愿意的。若是母亲是想要将孩儿再一次推得远远的——孩儿还不如不回来呢!”
文慧公主讶异的挑挑眉,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芒。一旁换好常服坐下准备吃饭的驸马爷也抬起眼睫瞥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小姑娘一眼,低下头喝茶。
“明天赶紧让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可不能在人前失仪了。过两天递牌子进宫吧,就跟太后说:玉姐儿回来了。”
于是,今天,她就出现在太后宫中了。
“这就是玉儿呀?怎么去了扬州一趟,这模样儿看着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呢?”不待太后发话,一旁突然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