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鹭与赵灵芯等人,带着这一板车死尸回去。
揽月楼过于特殊。
这背后,很有可能是一连串极其恶劣的事件,不可慢待。
而与之同时。
在远处密巷里,张春华一袭修身暗卫制服,她静静看着严无鹭已经如计划一般,拉着太平公主赵灵芯故意一同抓到了揽月楼偷运死尸出城的板车队伍。
“女侠……女侠,请饶命啊!”
在张春华身后,两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城防司校尉,此刻正是跪倒在地,不断乞饶。
“我等,已经按照女侠你的吩咐,让揽月楼送需要处理的尸体过来了,女侠如果还有什么吩咐,我们也一定全力而为。现在,只求女侠饶过小的一命。”
两个城防司校尉说着,还不断磕起头来。
他们,也是这些死尸的造成者之一。
他们早就已经被严无鹭盯上。
那一日,武举第三轮考核开始之前的时候,严无鹭让张春华带领骑卫,将他们当场拿住。
握有他们的把柄,也就不怕驱使不了他们。
更何况,他们的生命,也被握在张春华、严无鹭的手里。
“你们之前是说,这些女人,都是晋王手下的人造成的吗?”
张春华依旧是看着严无鹭离去的身影。
她澹澹开口询问,彷佛是为了再三确认一遍。
“回女侠,都是晋王手下的支持者干的。是青丝大人送给他们的礼物。”
“对对对,特别是像城防司总指挥使、金陵地区守备军军侯、还有前锦衣司指挥使一类的那样高层人物。”
“我们两个,都是些小卒子,哪有资格进揽月楼啊。”
张春华缓缓转身,她澹澹扫了这两个卑躬屈膝的校尉一眼。
那二人连连低首叩头,丝毫不敢直视对方,彷佛是在担心自己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对方就要杀自己灭口。
“世子,倒是没有交代怎么处理你们,也就是说,世子没说一定要杀你们。”
张春花拿出一柄寒光匕首,于手中缓缓打量。
那两个校尉闻言,一时间喜不自胜,只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
抬首便是准备再次大拜行礼。
刚刚抬首之际,寒光闪过。
张春华的匕首上甚至是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二人的头颅便是逐渐掉落下来。
鲜血如柱,姗姗来迟。
张春华轻轻退后几步,暗卫制服上毫无血渍,她将匕首收回,自语道——
“可惜,我,并不准备放过你们。”
神识确认二人绝不可能再有生机。
张春华身影消失于暗处。
张春华之所以要杀了他们,一方面,是为了绝对保密。
毕竟,计划没有绝对成功,晋王仍有反击之力,那么,就要尽力将目标转变到誉王或者其他人身上,而不能是自己与世子。
只有尸体,才能够绝对保密。
另外一方面,张春华也确实是有些生气,特别是在从这二人嘴里拷问出关于城防司以及其他晋王支持者的那些恶心癖好之后。
同为女子,张春华容不下这样的人。
这两个城防司校尉,说自己“没有参与”、“被迫参与”,呵,自己的逻辑都圆不上,难道还瞒得过张春华吗?
“死有余辜。”
……
……
晋王赵灵承,他很勇武,也很厉害。
在大乾的百万军士之中,晋王赵灵承的支持,是最为不可撼动的。
“将军王”,这一尊称,那可不单单只是说他会打仗而已。
人们就是这样,喜欢支持与自己相似的一类人。
军士们不在乎赵灵承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们只知道赵灵承曾带领过他们打过胜仗,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同袍。
……但是,一枚铜钱,总是有两面的。
金陵世家、文人大儒,乃至于更多的朝臣,都并不喜欢这位冷面煞气的将军王。
青丝,作为晋王赵灵承的第一幕僚,揽月楼背后的主持者,她自然会想办法为赵灵承拉拢朝中臣子以及六司六部的支持。
那么,怎样的拉拢,才是最为方便快捷的呢?
对于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人,做官入仕,也不过是为了“名利财色权”五字。
而青丝的手下,可是有揽月楼啊,那可是金陵城内最大、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
……
有权色交易,那么必然就会有丑闻。
金陵城内,最不缺就是一些喜欢刺激玩法的人……或畜生。
揽月楼的最高一层,确实高贵风雅。
但揽月楼有九层,中间的其他层次,那便是花样百出了。
死了几个女人,或者几个男人,都很正常。
悄悄处理掉便是。
只不过……
若是没能够悄悄处理掉,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这里毕竟还是在天子脚下的地方。
特别是当朝丞相秦书正,他最为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所谓“勾栏听曲”之地,而若是闹出了人命,则更是触及了秦书正的逆鳞。
……
而今日,揽月楼收到了城防司的关照信件,说是北部城区可以打开门,让其近乎无检查一般运送死尸出城处理。
“好巧不巧”,这运送死尸的板车,竟是被太平公主与镇北王世子一同撞见。
听说太平公主当时见到那些死尸模样,吓得花容失色、情绪崩溃。
押送板车的仆役大汉,也是被锦衣司拿住,关进诏狱,而审问出的结果,则是指向了揽月楼。
这几具死尸后来也由专门的医师前来验查。
结果出来,比严无鹭原本想象得还要可怕许多……
上报高层。
丞相秦书正,也是被这事情大为惊动。
作为从小在金陵长大的世家继承者,秦书正,他并不是不知道那些金陵繁华表面下的腌臜肮脏之事。
不论是武举舞弊,还是官场贪腐,秦书正一直都有在尽力去纠正这股歪风邪气。
但是……
秦书正还是远远小瞧了人性的黑暗,竟是能够达到如此程度。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这些词语,无一不在秦书正此刻的脑海内回荡。
他无法忍受!
本以为,这揽月楼也不过是世家公子勾栏听曲、声色犬马之地,但背地里,已经是变成这般不可容忍的存在。
几乎是当日朝会之时,丞相秦书正便是直接将此事于所有朝臣面前,上奏给了皇帝。
刑部侍郎张正,也被秦相于陛下面前举荐,主查此事。
张正,这位人称“法内狂徒”的张三先生。
秦相举荐他来主审此事,就已经注定是要对金陵的黑暗面,进行一番彻底的清剿。
老皇帝赵普瑞,对于此事,觉得也是可以一查。
说不定,可以顺带帮忙消减一下世家势力呢?
张正被皇帝赐予“尚方宝剑”。
“……遇此剑如朕亲临,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刑部侍郎张正跪拜于大殿中央,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宝剑。
有了陛下的支持;
有了秦相的支持;
再无人可以拦住张正。
……
一夜之间,金陵城便是有如被一股光芒笼罩。
这光芒无比刺眼,彷佛于顷刻间便是足以刺破一切黑暗。
严无鹭也是没有想到,这事情似乎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怎么插手了。
张正手持“尚方宝剑”,在他的追查主审之下,以那几个被抓的揽月楼仆役为起点,无数金陵官吏纷纷被牵扯落马,其中多是晋王派系内的支持者。
城防司,守备军,甚至是六部世家。
誉王赵灵睿欣喜若狂,他对于严无鹭答应的“城防司大礼”,早就已经翘首以盼。
但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厚重的一份大礼!
按照“法内狂徒”张三现在的这个抓法,这一事件过后,晋王就算能够保住自身,也再无支持派系可言。
誉王赵灵睿都快要笑死在府内了,他一个劲地盛赞严无鹭。
他甚至与严无鹭承诺——
“若世子不弃,小王愿与世子结为异姓兄弟,日后,小王登基大位,世子您世袭镇北王位,我再额外授封你‘上柱国(1)’之爵号!”
“……你我兄弟齐心,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何愁大乾不兴!何愁北疆不灭!”
严无鹭当时表情有些凝固,内心只觉得这赵灵睿怕不是喝酒上了头?
一番和稀泥之后,总算是推托了过去。
“这赵灵睿年长自己九岁多、近十岁了,要是真结拜,岂不是还得认他当大哥?”
严无鹭内心想着,他还是喜欢自己当老大。
……
晋王府邸。
晋王赵灵承,坐于长桉前,他的长发此刻没有以古冠扎系,而是随意披散开来,看起来与以往冷酷死板的他截然不同。
他微微歪着头,赤红的眼角像噬人的勐兽,一双黑黝黝的眼眸中彷佛已经窜出火来。
他的胸中,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感觉自己心口近乎窒息,怒火中烧、肺叶爆炸!
“说,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赵灵承低声喝斥道。
他的面前,城防司的总指挥使蓟文曜,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此刻正是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大殿之下。
蓟文曜被赵灵承的话语给吓住了,他真的是胆小如鼠,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头。
“回晋……晋王,您可,一定要救救小人啊!小人,什么也没干啊!”
“什么也没干?!”
晋王赵灵承说着,眼中精芒闪烁,他直接将长桉上的青瓷杯直接一把扔到了蓟文曜的额头上。
那蓟文曜被打得失声大叫,倒伏在地、狼狈不堪。
“什么也没干的话,张三那个疯子,会大张旗鼓地把城防司衙门围住、专门抓你吗?!”
“晋……晋王……”
蓟文曜大哭,他这么一个中年大汉,竟然就这样一边喊着晋王,一边哭了起来。
“……小人,小人我就偶尔去揽月楼玩了几次,都是青丝大人,以前让小人去的呀!”
蓟文曜说着,他有些怯懦地开口道:“小人、小人我,总共也就才玩了四五十个女的。而且,她们大多最后都还有一口气了,没全弄死的。”
“……晋王殿下,小人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您可一定要救小人啊!”
晋王赵灵承闻言,一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他有些近乎发狂了,“蠢货!都可以进【古典阁】的蠢货!”
“……这个劳什子揽月楼!”
“……老子早就让青丝给注意点,她偏偏就喜欢搞这些!”
赵灵承也是不再顾自己的亲王形象,直接像以前在军中自称一般。
赵灵承自知,此刻东窗事发,彷佛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
他,对于青丝,也是越发不满。
早在好久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对青丝不满意了。
特别近段时间,青丝的行迹也是愈发可疑,出了如此大事,也丝毫不见人影。
“晋王殿下。”
在赵灵承的身边,同为幕僚的易钧涵,身着白衣,低声开口继续道:“……这蓟文曜,可还需要您先处理一下。”
似乎是见晋王逐渐有些情绪失控,易钧涵也是适时提醒。
“现在,张正已经在四处抓人审查,他的背后,是陛下与秦相的支持。”
易钧涵继续分析道——
“……而誉王那一边,也是对我们虎视眈眈。”
“……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
晋王赵灵承有些失神。
易钧涵这段时间,帮助赵灵承破解了好几次誉王等人的计谋,已经有取青丝“第一谋士”地位而代之的迹象。
赵灵承微微点首示意。
易钧涵上前,对蓟文曜开口道——
“蓟总使大人,晋王殿下从不会掏弃自己的部下的。请您先回到城防司衙门内,切记,就算张正带着‘尚方宝剑’亲自来找你了,也千万不要畏惧!”
“……你只管咬定自己无罪便是。其它的,交由晋王殿下与钧涵处理即可。”
蓟文曜闻言,大喜过望,宛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他叩拜道:“蓟文曜叩谢晋王大恩!叩谢易先生大恩!”
……
目前可以公布的情报——
(1),上柱国。大乾王朝内最高荣誉的封号爵位,历来只有“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的名臣上将,才有资格受此封号,位极尊崇。
而也就是因为极尽尊崇,所以此封号多为死者追封,少有哪个臣子能在活着的时候受封“上柱国”。
整个大乾自建朝百年以来,活着受封“上柱国”之爵位的,只有前兵马大将军萧天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