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虽然很丰盛,但沈益南胃口不好,并没有怎么动筷子。
但他心情似乎很好,不断地帮沈奶奶和兰芷布菜。
“行啦,奶奶老了,吃了不这么多,你倒是多喝点汤啊”沈奶奶皱着眉头张罗,“兰芷,你多吃点啊,小南胃不好,不能多吃,你就多吃点。”
兰芷抬头看了眼沈益南,发现他咬着筷子,正盯着她看。
兰芷脸一热,急忙把脸调开,“奶奶,我吃得够多了。”
沈奶奶又问:“兰芷啊,听说你快结婚了?”
沈益南手一僵,看了看兰芷的脸,沈奶奶又叹了口气,“是小南没福份。”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沈益南放下了筷子,“吃饱了,抽根烟。”他拿着烟就去了阳台上。
沈奶奶叹了口气,“兰芷,梁家那小子真值得让你跟你爸闹成这样?”
兰芷低头扒了口饭,“他对我很好。”
她看了看沈益南的背影,氢氤在烟雾中寂寥而落寞。
“兰芷,真决定了?”
她点了点头,“奶奶,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
“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过,是小南没有好好珍惜你。”
看她有些伤心了,兰芷赶紧岔开话题,“奶奶,你外出旅游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我们这帮老头老太太都迈不动步子了,还能去哪儿,山区呆了一段日子,游山玩水,活动活动筋骨。”
兰芷开始收拾桌子,沈奶奶赶她,又看了看阳台上的沈益南,“不用你了,去帮我劝劝小南,胃本就不好,让他少抽点,他听你的,去吧。”
原本是不想去,又推脱不来,于是磨磨蹭蹭的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沈益南已经坐在沙发上握着个电视遥控器在换台。
这样的沈益南不同于平常,脸上少了些凌厉,多些了些温和。
“兰芷,过来,坐这里。”他拍了拍沙发。
她还是选择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他身上浓重的烟味隐隐约约在她鼻间荡来漾去。
“什么时候结婚?”
沈益南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兰芷胸口闷闷地痛,她有些好奇的看他,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坐着这般平和的说着话。
“我们这个月先订婚,婚礼等我爸点了头再办,预计在元旦吧。”
他笑,“挺好,新的一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眼睛盯在电视上,却在问她,“会给我请贴吗?”
兰芷好奇的看着他,眼里有了疑惑,“你。。。愿意来?”
“当然,如果你愿意请我。”他回头看她,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别担心,我不会去闹场的。”
她似乎不太相信,眼神在研究着他。
“别怕,兰芷,我不会耍花样,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微笑着深深地看着她,“安心去结婚吧,我想通了,也许是你说的,我只是执念而已。我这次放了手,就不会回头的,那是你的损失。”
似乎是在开着玩笑,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分明却是浓重的哀伤。
兰芷一征,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交替着的是,是那个咄咄逼人的沈益南,是现在这个轻描淡写说要给他祝福的男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遥控器,似乎是用了尽,有点泛白,电视上正在播着一场伤心欲决的别离,男女主角抱头痛哭,仿佛要将这天地都哭得成黑色。
“谢谢你。”兰芷半响说了这么句话,连她自己也觉得矫情。
沈益南苦笑,“谢我什么?谢我让你认识了他?谢我成全了你?”
沈益南看着电视里那对男女生离死别,觉得特别讽刺,他与她呢,却还这里佯装镇定,多谢对方的成全。
胃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胸口也在发闷,他站了起来,“挺晚了,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他在楼下等我。”兰芷也站了起来。
他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吧,”他的眼神又黯了几分,“下楼小心点。”
兰芷看了看他苍白的过分脆弱的眉眼,像被什么抵住了胸口,竟在隐隐发痛。
眼窝处忽然好像涌上了水雾,她心慌地拿起沙发上的包,“帮我给奶奶说一声,我先走了。”
他好像是点了点头,又好像没做什么,只管盯着她看得很仔细,那样子,仿佛真是不会见面了似的。
兰芷心里叹了口气,还见什么面呢?
他没有再送她,转身就去了厨房。
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沈益南终于像耗尽了全部力气,颓然地靠在厨房门边,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沈奶奶洗碗的手停下来,走过来,看了看外面,“兰芷走了?”
他脸色有点腊黄,手扶着门,无力地点了点头。
沈奶奶叹了口气,“知道后悔了?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看他的面色又不忍心再说下去,“胃不舒服吧?赶紧吃药去,吃了睡觉去,睡一觉就好了。”沈奶奶看他愈来愈苍白的脸,“你呀,自己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整天忙来忙去,也不知道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沈益南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沈奶奶说的那句话,挣这么多钱有什么意思呢?事业这么大有谁能跟他分享呢?
做这份事业当初是因为那个女人,而现在那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这份事业做得又是给谁看的呢?
丁媛再来公司又给沈益南带来个绝密的消息,她倒是知道不能在沈益南面前绕弯子,一见着他,连茶也没喝一口,就直入主题,“益南,最近黎氏投资了不少酒店项目,资金紧,你要扳倒黎氏,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丁媛,你可越来越厉害了,这消息你也能弄到手,多半黎氏那太子爷对你上了心吧?”
“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吗?那小子毛手毛脚的,我可是牺牲不小。”
沈益南冷笑,“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啊,我沈益南做事还用靠女人不成?”
丁媛被呛得不轻,心想这男人最近脾气可是越来越大,阴晴不定的,一句玩笑话也能让他黑了脸,她越发觉得这男人真是让人吃不消,“益南,哪能呢,这不是说的玩笑话吗。”
沈益南倒也不瞒她,“上次我让人在国外注册的那个公司现在总算是有用场了,但这事我这边的人不方便出面。”
丁媛何等聪明的女人,“我来牵线。”
沈益南笑,“要说我还就喜欢跟你打交道,一点不用绕弯子。”
他打内线让吴令明进来,让吴令明跟兰芷详谈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涉及到公事,他们还能算是盟友,聊得上话,公事一完,沈益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有吴令明跟丁媛对接,他就坐到沙发上去了,看着他们俩谈事,一言不发地抽着烟,表情阴晦。
很快就到了午间,他们就去了公司附近的“大康城”吃饭,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沈益南问丁媛,“这个月十五号有时间吗?”
丁媛一喜,“有啊,什么事?”
“兰芷订婚,你作我女伴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说着别人的事,但事实上,真的是别人的事。
吴令明正低头喝汤,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丁媛显然对这个邀约很是有兴趣,声调都不由地拨高了,“他们订婚了?得好好恭喜他们。”
沈益南吃得不多,很快放了筷子,坐在一旁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最近他的话愈少发了,发像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兴趣,气氛又开始沉闷,他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出去呆会儿,包间里空气真闷。”
他站在“大康城”外抽烟,最近他抽的烟比他吃的饭还要多,可是除了烟,他也想不出什么能填补心里那个空了的洞。
一个妖娆的女人朝他走了过来,“先生,能借个火吗?”
沈益南吐了口烟在她脸上,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先生,一个人站在这里,要不要我陪你?”
沈益南眼光立刻变得凶狠,“我不打女人,滚。”
女人被他的目光吓了一大跳,门口的保安立刻过来,“赶紧走。”女人嘟了嘴扭着屁股走了。
“沈少,不好意思。”保安立刻跟沈益南道歉。
沈益南理也没理他,眼神看着不远处,好像看得很远很远。
世界就是这么小,梁树逸替兰芷拉开车门,牵着兰芷的手从车里出来,下了车后,梁树逸的手又改成搂着她的腰,两个人说说笑笑往里面走。
这不是他在大学路公寓那次后第一次见到兰芷,相反,他遇到过她很多次,但每次她都没看到他,他也佯装没看到她,没有跟她打招呼,他眼睛有些酸涩,像是有什么东西涨得发痛,他低下头看着脚尖,鼻头却涌起一阵酸楚。
他掏出手机给吴令明打了个电话,“你送丁媛回去吧,我先走了。”
回到公寓的时候,一进门满屋子的中药味,沈奶奶大概又在帮他熬中药。
“回来了。”沈奶奶端着一碗中药就出来了。
“正好,我放厨房凉了会儿,赶紧喝了。”
沈益南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眉,“奶奶,这阵子老是吃这玩意,我没胃病也吃出病来了,现在我看到这东西就想吐。”
“良药苦口,赶紧的。”
硬着头皮把整碗药喝了下去,胃里闹腾开了,他赶紧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的。
沈奶奶赶紧跟了过来,“小南,你刚才是不是又没吃多少东西。这样下去,我还真是越来越不放心,你赶紧给我找个女人照应你,多大年纪了,还让我们这些长辈这样担心。”
沈益南涮了口水吐掉,吐得眼泪都下来了,又用毛巾洗了个脸。
“奶奶,我知道你是医生,你是权威,可是这东西真的太恶心了,光闻到味道我就受不了,你能不能饶了我。我胃病又不严重,注意一下就没事了。”
“注意一下?你个大男人的哪有这么细心,要说新语挺不错的,你考虑考虑,别总让你爸妈也担心。”
沈益南摸着肚子朝客厅走,“奶奶,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
“我倒是知道是这个理,可是你想着兰芷,人家也要想着你才行啊。”
“我没想她。”
“骗谁呢?要真是放不下,就给我追回来,别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没出息。”
“行,行,我明天给你找一个孙媳妇,你别成天念念叨叨,我本来没病,愣要被你弄出抑郁症来了。”
幸亏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就结束了,老太太那帮朋友打了个电话来让她去搞什么慈善活动,老太太一接了电话也顾不上他了,立马收拾了行李买了张火车票就回去了,连沈益南说要送他也不要。
老太太虽是唠叨,但有她在,这个屋子还是有家的感觉,她一走,屋子立刻显得更为冷清了,让沈益南更觉得压抑。
以前只是一向浅眠,偏偏最近更为严重,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他只好半夜爬起来,打开电视盯着电视看上一夜,连眼下最恶俗的婆婆媳妇剧都被他看了个遍。
要不就是半夜开着车出去踩着油门,享受着极速的感觉,畅快流离,有时他觉得自己甚至可能会在某一天早上被人发现横尸野外。
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多得他不知道如何挥霍。
十五号是兰芷订婚的日子,丁媛显得尤为兴奋,她很早就开始订做礼服,看时尚杂志,定造型,不知道的还以为订婚的人是她。
她当然高兴,最大的情敌订婚了,新郎却不是沈益南,而挽着沈益南的手去参加订婚宴的却是自己,是我丁媛。
想想便是兴奋,这场仗最大的赢家最终不还是自己吗?
订婚宴很低调,兰芷不想过于铺张,主张低调,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沈益南是兰芷主张请的,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回到家后,那一天在大学路公寓里那个忧伤的沈益南一直萦绕在她脑子里,他当时是怎么问她的,要给请贴给我吗?
她感到自那天从大学路回家之后,自己的心就一直闷闷的痛到现在,她鬼使神差,跟梁树逸打了个招呼就寄出了那张请柬。
等看到美丽优雅的丁媛挽着沈益南的手从宴会厅大门走进来,金童玉女,怎么看怎么的匹配,兰芷的心总算释怀了,沈益南哪里像是一个会过得不好的人呢?他从来都是懂得如何将生活过成一段传奇的男人。
沈益南没呆太久,他在签到簿上签了个名,向新人送上祝福,递了礼金,跟几个熟识的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偏偏还是来了,来看一看她幸福的模样,看一看他们的幸福与自己的落寞形成多么强烈的对比。
丁媛却有些气闷,她花了番心思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就被沈益南带离了订婚现场。
出了门后,沈益南帮她叫了辆的士,不顾她反对,就碣将她塞进了的士,他很有条理的对司机说了地址,递给了司机车费,连再见都没跟她说一声,就让司机赶紧把车开走。
随后,他上了自己的车,趴在方向盘上很久没有动一下,直到腿开始发麻,他才抬起头看了看宴会厅,这个宴会厅很特别,宽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他自虐般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的一对璧人,眼都没有转一眼,生怕漏掉了一个场景,看到那个女子单打人漂亮的不可方物,紧紧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笑得一脸幸福,他们的幸福刺痛了他的眼睛,直到看到宴会厅里的衣香鬓影渐渐散了,他眼睛终于酸涩得快要落泪了,他忽然意识到有一双眼睛也是件痛苦的事,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欺骗自己,这个女人还是你的,还是那个只会对你撒娇,对你笑的兰芷,而今,这些都不是他的了,再也与他无关了。
当年,他丢了兰芷,岂料现在,他丢了的不止这些,除了自己空洞的快要麻木的心,还有自己未来的快乐。
他开着车,放纵着自己将油门踩到了底,管他前方有什么,或许是深渊,或许是地狱,一昧向前冲,车毁人亡也没有惧意,但从来不是天堂,从来不是。
他一个人开车去了“白昼”,一个人要了间包间,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踉跄着走出了“白昼”,又开着车回了大学路的公寓,一回去,又趴在洗手池吐得昏天黑地的,看吧,就是一个人,还是活得这么好好的,没有什么不好。
第二天,他照样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帘,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穿得衣冠楚楚地,一个扣一个扣地将西服扣好,一丝不苟。
下了楼,司机从车里出来,替他将车门打开,他钻了进去,目光如矩,仍旧是那个非同凡响,俯视众生的沈益南。
只是,好像他的身体,已经破败的四面是洞,呼呼地冒着冷风。
兰芷这几天有些嗜睡,全身上下都觉得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她以为是最近一段日子忙订婚的事给累的,也没太在意。
但今天她胃里又像出了毛病,趴在洗手池上吐得脸色都惨白惨白的。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兰芷脸都又白了几分。
她心慌,慌得连外衣也没穿就出了门,已经入了秋的天,她就穿了件单衣在街上跑,进药店的时候跑得太急,进去趴在药店柜台上喘着粗气,把药店的小妹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兰芷按着胸口喘了喘气,有些不好意思,“给我验孕棒。”
药店小妹递了支验孕棒给她,她扔下张大钞拨腿就跑,连找钱也顾不上了。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进了洗手间,折腾了二分钟,一看结果,两条线,真的中了。
兰芷跌坐在马桶上,连梁树逸开门进来也没有反应。
梁树逸见洗手间的灯亮着,就叫了声她的名字,见她没答应,这才来敲了敲门,兰芷还是没有反应。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洗手台上散落着的东西,脸色立刻一变。
兰芷坐在马桶上抬起头来看着他,“梁子,我有了孩子。”
梁逸南心一沉,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兰芷抚着脸,双手一片冰凉。
梁树逸一把将她搂到他怀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兰芷,别担心,一切都会解决的。”
兰芷一把推开他,“你傻的啊,梁树逸,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将她从马桶上抱了起来,“这里冷,先进去。”
兰芷由着他抱着,心里却跟冷风过境一样,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梁树逸将她放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又去倒了杯温水,他在床边坐下来,“来,你手脚冰凉的,先喝点热水暖暖。”
她听话的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
他又将杯子放到床头,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呵着气,“没穿衣服就出去了吧?这手这么冷。”
“要不我们把他打了吧。”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
“先不要着急,一切听你的,你想不要或想留住都等你冷静后想清楚了再说,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他用劲握着她的手,仿似在给她力量一般。
“对不起。”兰芷眼睛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是我不够好,我不该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亲,“无论你怎么样打算,我都没意见。你要留下他,我就当他亲生孩子一样养,你如果不要他,我建议不要,太伤身了,况且,你以前掉过一个孩子,再要流掉,可能会对身体有损伤。”
他仿佛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兰芷,我们留下他吧,他是我们的。”
“你真能当他是自己的?”
“嗯。我喜欢孩子,以后你还可以给他添个弟弟或者妹妹,我会待他就像是我自己的。”
兰芷眼角湿湿地,她将他抱得更紧一些,郑重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