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睛往下扫了扫,心里到底有了些计较。
这人是刑部的员外郎,凭资历早就该升迁到侍郎的位置上了。只不过因为他平日里太过耿直不愿站队,没有人愿意为他出头,他也就一直在员外郎的职位不上不下地混着。
平心而论,若是让他去查这桩案子,倒确实是个不偏不倚的好人选。
想到这里,皇帝的手指又习惯性地叩了叩御案:“好,就以周员外郎为主官,东平道知府为副佐,速速查清此案。”
那员外郎正要叩头领旨,忽然听得皇帝又发了话:“对了,无忌,皇城司也派个人出去,一并领了这个差事吧。”
说来说去,皇帝还是不放心。
丁无忌恭谨地屈了屈膝:“谨遵陛下旨意。”
至于派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去好好查案的嘛……至少丁无忌的脸上再无半分异样,只剩下满满的恭谨与肃穆。
下了朝,周员外郎便急匆匆地回去收拾行囊。皇帝的性子有时慢得让人难以容忍,有时又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不过看着他今天在朝堂上的表情,周员外郎就知道,这事拖不得。
这刚好遂了他的心意。
“郎君,今日就要出发?”人到中年却尚且不改娇俏的女子整了整周员外郎的领口,眼中满是不舍。
周员外郎的脸上破天荒地挂上了外人面前少有的笑意,将女子拥入怀中:“阿檀,我只是去东平道一趟,很快就回来。”
女子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郎君多保重。”
“放心吧。”周员外郎搂着女子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畔低声喃喃,“这只是给阿弟讨回公道的第一步。”
朝堂上的风到底是怎么吹的,于小暖根本没有怎么察觉。
京城里还是一样的热闹繁华,只不过天气渐热,一锅端的生意倒是比冬天时难免要差了些。
漫无目的地在东市溜达了一圈,于小暖的眼前忽然一亮,急忙跑过去:“大爷,来碗酸酪饮子。”
“好嘞!”大爷明显对于小暖这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透着一股子喜爱,连带着碗里的饮子都比旁人多了两分。
于小暖笑眯眯地吸溜着酸甜适中香醇可口的乳酪,突然抬眼看了看老头:“大爷,可有心思再开间分号?”
“分号?”大爷撇着嘴摇了摇头,“于姑娘,你可莫要逗我了。”
“我这就是个卖饮子的小摊。”
“又不像是贵号一锅端那种大店,可谈不上什么分号不分号的……”大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于小暖的杏眼眨了眨,随即真诚地盯着大爷:“要是我说,想请您把这饮子摆到我们一锅端里卖呢?”
这一冬,于小暖也没闲着,硬是找地方弄了个大冰窖出来。这一夏天的冰爽,可就都要指望这冰窖了。
冰酸奶配火锅,也算是绝味了。
大爷卡巴了两下小眼睛:“于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啊!”于小暖三两口把碗里的乳酪喝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要是您这饮子卖到我们一锅端的店里,我们的火锅怕是都要多卖上两成!”
“你这丫头,可真敢说!”大爷笑得露了大牙,心思却也活泛了起来。
正好自家孙子的年纪差不多了,多给他攒些银钱,到时找位大媒在隔壁杏花面前一说,那不是倍儿有面子?
“那……”大爷心动了,却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于小暖轻笑着比了个手势:“大爷,咱们到一锅端里聊吧!”
大爷想了想,干脆把摊子往这一撂:“小六子,帮我看一会。”
“得嘞~”旁边摊子的男子笑嘻嘻地应下,也是打心眼里替大爷高兴。
等到一锅端的创新口味乳酪饮子风靡京城的时候,东平道的消息,也从那边传了回来。
『海崖王敏之不日将被押解进京。』
『钱家祖长与二子钱云彪畏罪,自缢身亡。』
『口供里运粮的时间稍微做了些变动。』
看到这句,林英睿的目光微凝。这变动的意思,他自然清清楚楚。
林英鸿的过错,是逃不掉了。
『海崖县余粮已分发给受灾百姓。』
林英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经过这么一折腾,想来海崖的新县令接下来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将灾后的海崖县重建起来。
之前自己打算提供的工具和谷种,倒是可以再派人去谈上一谈了。
身在东平道的林英鸿,此时倒是根本没有林英睿的闲情逸趣。
他正铁青着脸,气急败坏地将屋子里的摆件和茶杯茶壶一口气都扫到了地上。
“该死!”
“明明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还要治我个失察之罪!”
“啊!”
仰天长啸的林英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活像一只被蜜蜂蛰疼了的猴子。
屋外的侍从吓得个个都宛如小鸡仔似的,却又不敢离开太远。
好在林英鸿的怒气总算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房门一开,脸色依旧有些泛青的林英鸿露出半张脸:“把这信送回永春宫,我要给母亲报个平安。”
侍从忙不迭地接过来,房门瞬间砰地关了起来。
长春宫里的淑妃,这几个月过得也不太舒服。
皇帝每天都跟怀玉那狐媚子缠在一处,后宫里之前选出的三千佳丽,竟无一人近得了皇帝的身。
虽说那怀玉前阵子刚滑了胎,可若是长久下去,天知道会不会真搞出个崽子来。
虽说现在看上去英鸿占了优势,可那怀玉的孩子,必定会是最受宠的……
眯了眯眼睛,淑妃随即下定了决心。
她低声吩咐起身边的人:“去安排一下,我要回家省亲。”
三日后,吴府。
“臣吴和臻,见过淑妃娘娘。”
众人当面跪迎过后,淑妃也是流着眼泪,似乎感慨万千。
借着补妆的借口,她熟门熟路地回到了当年自己在家时住的那个小院。
院子里干干净净,就连布置都与她未出阁时别无二致。
只不过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半个侍从婢女的人影都没有。
一双大手带着浓厚的男人气息,从她的身后将她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亏你倒还记得,要回来看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