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颈上此刻当真是血液横流,只差那么两分就会将动脉切断。
可他却无视自己颈上的伤,只在夕月的惊诧之中一手握上她的手腕,一手揽上她的腰身...
夕月此时的确有些惊讶,魏云翰这样的做法不吝于自杀,他是当真不怕死,还是已经算清楚了她的匕首割不破他的血脉,他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就不怕出什么差错?
然而惊讶也不过是转瞬,就在魏云翰的手快要揽上她的腰身之时,夕月猛的抬脚,曲膝竟朝着他的腹下而去。
魏云翰瞳孔一缩,夕月这一脚带着内力,他自然不敢硬碰,松了她的手骤然后退几步,对于她这明显想废了他的举动,他终于显出了几分怒意。
他盯着她,眸色含厉,"月儿,你闹够了!"
"魏云翰,是不是这雨太大,你脑子进水了?"夕月也怒笑一声,他还当真以为她只是同他闹着玩吗?
这么一副纵容的姿态,倒显得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还是他已经将那些他伤她杀她的过去忘了,所以才能厚着脸皮在她面前显摆他的深情和纵容?
不料她这话一出,魏云翰的怒意顷刻间消散,他看着她,莫名勾唇,"脑子进水?月儿,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夕月一愣,不待她多想,魏云翰已经再道:"就算你当真不信朝华和凤凰胆在我手中,那此刻还昏迷的那几十个人呢,你也不管了?还有这满镇的百姓呢?让他们因为你无辜丧命,你也能安得下心?"
他显然是已经没有耐心,对于夕月他很了解,若是不用些手段,她是不会服软的。
就好像那三年,她宁愿被不断折磨,也不松口说一个字。
冷雨寒风之中,夕月觉得这一片天地都好像在风雨之中缓缓倾塌,她感觉到冰冷的雨水划过她的肌肤,还有更多的雨水打在地面,雨水飞溅,溅起无数的水花。
眼前是一片水雾蒙蒙的黒,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可就是这样的蒙蒙之中,她也能清晰的看到魏云翰脖颈上的血,血色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变淡,伤口之上有被水泡过之后的白,血也越来越少。
他看着她,眼底泛着的是胜券在握的光芒。
夕月眨了眨眼,水珠从眼睫滴落,她抬头看了看好像被撕裂开无数道口子的天,眼睛有些睁不开,无数的水朝她眼眶中落,又冷又痛。
可她却忍不住低低的笑,"魏云翰,我收回我方才的话,其实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无耻!"
夕月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善心之人,能为了他人不顾自己。
可她也的确没有办法,眼睁睁看流影梦蓝他们无辜丧命。
她的笑声很低,在风雨声中,凉得让人心痛。
魏云翰的唇角漫出一抹自嘲,可他却只是垂眸一笑,"若是能让你回心转意,无耻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回心?"夕月低低的呢喃,她有些发颤,觉得很冷,就连双手都冰凉得有些僵硬握不住那匕首,任由它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溅起细小的水花。
手紧了紧,咬了咬牙关,夕月已经平静了神色,不带丝毫情绪的看向魏云翰,"要我和你回去,可以。但是,我要先见到他们离开,还有,我要见朝华。"
魏云翰轻狭了眸,"我当然会让他们离开,也会让你见到朝华,不过,我怎么能肯定你在那之后不会反悔?月儿,你已经摆过我一道,现如今,我又怎么轻易相信你呢?"
夕月也没了耐心,只道:"你想怎样,直说吧!"
魏云翰朝她摊开手,他的手中是一个白玉瓷瓶,"这不是会马上要人命的毒药,当然,除了我,也没有任何人能有解药。所以,只要你乖乖的,三个月后,我自然会将解药给你。"
夕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瓷瓶,哪怕她的心收缩着一阵阵的疼,却只是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拿过那瓷瓶,看着他勾唇一笑,"就好像那三年你喂我吃的那药一般,对吗?"
魏云翰默然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夕月垂眸,低叹一声,"兜兜转转,没想到还是又转了回去,魏云翰,你又赢了我一回!"
话落,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开瓷瓶的盖子,倒出其中的药丸,扔进了嘴里。
夕月已经没那么多力气去和他纠缠,就好像月空说的:不管怎样,只要活着,怕什么?
多少风雨,多少绝望,也要向死而生!
...
此时的燕殇正在睡梦之中,连日赶路,众人都有些疲惫,入夜之时,便寻了一处平整之地原地整顿休息。
他靠着一颗树坐着,本只是想要闭眼假寐一番,却不料竟当真睡了过去。
黑沉之中,四周静寂无声,本该是很放松,可燕殇却骤然感觉好像有一只手直直的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抓住自己的心脏,狠狠的用力收紧,带着要将它抽出自己体内的力道。
疼痛让他的额间溢出了冷汗,他甚至以为自己毒发了,刚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压一压心口,耳边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哭泣之声。
"夕夕?"
燕殇呼吸一窒,下一瞬,就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却不料腰间被人紧紧的抱住收紧,她紧紧的抱着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燕殇察觉到她的脸贴上了他的后背,好像有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燕殇..."如同以往撒娇时般的叫他,只是分明带着浓浓的哭音。
她的声音好像就在他耳边响起,又似乎隔了万里之遥,银汉迢迢。
燕殇蓦然心慌,他握住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冰冰凉凉的。他常常都会想,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人儿给捂热了,不要再冷得这般让他心疼。
他声线亦有些发紧,"夕夕,怎么了?"
身后的人没有再说话,却只是不断的低泣着,压抑的哭声让燕殇有种肝肠寸断之感,他再顾不得许多,将她抱着自己腰身的手拉开,转身,果然便看到她低着头,无助的抽泣着。
燕殇颤着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看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整个人都飘渺得好似风一吹既散。
心中本就疼痛,这一来,更觉得疼痛难忍,可他只细细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低的哄她,"夕夕乖,不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嗯?"
夕月抬眼看他,眼底全是不舍,她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你了,燕殇,我好想你。"
一瞬间好似四月春水从心间流过,抚平所有的疼痛,燕殇低笑着去亲吻她眼角的水光,"傻丫头,想我便想我,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夕月的泪却流得更凶,眼睫眨了眨,泪如雨下,"燕殇..."
她还是低低的叫他,燕殇轻蹙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就在他想要继续问问她时,夕月却忽然抬手再次紧紧的抱住他,用了几乎想将她自己嵌进他身体的力道,"燕殇...我会去燕京找你的,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夕夕..."
燕殇想要回抱住她,却不料抱她时,他的手竟从她的身体穿过...
"燕殇,我很乖,我会很听话。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
她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身体也越来越透明,燕殇心头一沉,猛的收紧双手想将她留住。
"夕夕!"
忽的睁开眼,四周依然一片黑沉,俨然还是在他们方才停下的那片小小的林中,没有夕月的影子,只有流光正站在他身旁不远处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其他的暗影虽不曾看他,却也分明是被他这方的动静所惊动了。
燕殇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的深吸口气,原来是梦!
没有理会流光那诡异的神色,他只是静静的靠着树干,闭着眼回忆梦中的一切。
这些日子,他确实常常会梦到夕月,可却从不曾会像刚才那梦那般真实。
她哭得那么伤心,却说只是想他了。
燕殇不可否认自己听到她那话时心底的愉悦,可此时清醒过来,却觉得胸口处阵阵空乏。
他总觉得,这梦似乎有些不对劲!
想到白日收到的消息,夕月他们今日应该是已经到了漠安镇了,或许明日,她就会入无垠之漠!
思量片刻,他站起身,哪怕休息过,身子也觉得有些疲累,他知道这是自己赶路太急的缘故。
北乾离燕京,若是按照正常骑行的速度,需得一个多月,而他带着人,不过五日就走了十来日的路程,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不到十日,就能回到燕京。
可如今,他当真是连十日都等不了了。
大步走到马旁,燕殇再次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看向流光,"王妃那边的消息,让人每日回禀两次。"
说完,他又看了看天色,沉吟一瞬,"本王先行,你带其他人按照原定时间赶回来就可。"
"王爷?"流光一惊,忍不住上前。
这次赶路本来就已经够急了,连他们都快要受不了,王爷他还要再快,岂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在开玩笑?
他都能顾及到下面这些人,怕他们吃不消让他们慢些跟上,可怎生不顾及一下自己?
燕殇看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可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流光他的决定不会更改。
流光沉默片刻,却是第一回没有听燕殇的命令,也走到马旁翻身上马,目光坚定的看着燕殇,"属下同王爷一起返回燕京!"
其他暗影见状纷纷上马,也都大声附和流光,"属下等同王爷一起返回燕京!"
燕殇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目光沉凝的望了眼众人,最终也只是低叹一声。
瞧了眼无垠之漠的方向,只觉天涯地角,相思无尽。
夕夕,你也要好好的,等我!(未完待续)